“又何必呢,”陳天辛歎氣,“人總是會變的。”
“也許吧,說實話,我就是不信他。”左林此時的表情尤為複雜――眉頭微鎖,似有些抗拒;眼睛柔光,似有些愧疚;兩唇互抿,似有些糾結;鼻孔微張,似有些害怕。
“好了,這件事你就不要著急,你還年輕呢,總會有辦法的。”
陳天辛不再讓左林說下去了,幫他杯子裏倒了鐵觀音。
……
“你這份新發現先放在我這裏,我好好琢磨琢磨,看看能不能找到方法。”沉默而尷尬地喝了半晌的茶,陳天辛安慰道,“但是,我還是那句話,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你還能做很多事情,我真的不忍心每次看到你,額,那句話怎麼說?……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左林有些頹喪,但是這次是第三次了,他沒有像第一次那樣消極了好一陣子。
畢竟,那就像你生了個孩子,每一個見過的人都說這孩子長得好啊,但是,他沒有活下去的權力。
他還記得在他大四那年,隨著各種麵試如期而至,他卻是茅塞頓開,行雲流水地提出了基因定向重組理論,並以此完美地提交了他的細胞生物學專業的畢業論文。
那是四月的一個下午,冬末殘餘的冰涼還在垂死掙紮,可對於年少的大學生們,隻不過是一陣爽身的涼風。左林在辦公室裏,坐在一張皮製軟椅上,背筆直挺起,麵前的人正一張一張翻閱他遲來的畢業論文。隨著時間流逝,他放在雙腿上的手把他的棉長褲攥得愈發得緊,最後他又鬆開手,把它們放回木製的辦公桌上。他感覺到鬆開的棉褲重新落回大腿上,卻覺得有一絲冰涼,眨眨發澀的眼睛,舔舔幹燥的嘴唇,又拿起麵前的白開水喝了一小口,再喝一小口,又擔心自己要起身上廁所,便把杯子放遠了一點。
“你這篇論文,”細胞學老師終於抬起了頭,他是學院裏不多的院士,極其具有權威,而即使是他,也不由得稱讚道,“很不錯。”
左林心裏似乎什麼東西碎開,一陣涼意蕩漾開,引得他渾身起雞皮疙瘩,有點想打冷顫。
“但是,你這裏存在兩個很大的問題。”這位院士舉起枯瘦的手指,豎起了食指和中指,“一,你這個猜想雖然大膽並且創新,但是內容上卻頗為粗糙,需要進一步打磨;二,你的理論在目前世界的情況下不存在實踐的可能性,加上五年前徐渙山博士提出的《染色體物種偏差性理論與基因重組中的差異性》中所提及的,由於各個物種的染色體中的本源差異,導致在基因重組中一些複製方式大體雖然相似,細節上卻不盡相同。動物的實驗隻能使你的理論假性成立,但不管怎麼說,你的理論對象,終究是人啊。”
左林聽完院士的敘述,複雜的心情還來不及整理,卻又接著聽到一些讓他更無力的話。
“如果你這個理論進一步深入,說不定,可以讓人類進入到下個紀元了。畢竟,這個推演下去,實在是太有吸引力了。”這位老院士的眼裏似乎泛起了奇異的光芒。“左林,你有讀研究生的想法嗎?我想把你推薦到徐渙山那裏去和他一起研究細胞學。”
“這……能讓我考慮下嗎?”
老院士點點頭,揮手示意他離去,說道:“等你有答案了,就來找我吧。這次的細胞學成績,我給你滿分。”
不知是否是錯覺,左林在扭開花雕全木門離開的時候,覺得老院士有點滄桑。
又似乎飄飄然地飛出一句話。
“自古暮人盼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