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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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常有良的命運擔憂，也為自己的將來擔憂，唐燕著急上火，發燒，感冒，嗓子腫，說話困難，打了幾針，燒退了，剛有了點精神頭，就往常家跑，幾乎是每天一趟，每次都是希望而去，失望而歸，看到常有良的爹娘那愁眉不展的樣子，唐燕也不好把自己的心焦表現出來，反過來還要安慰兩位老人。唐燕預料，常有良的上訪之路不是那麼順利，如果順利的話，有個三四天也就回來了，這都走了一個禮拜了，還沒回來，肯定是問題沒得到解決。唐燕第三次到常家是在中秋節那天的黃昏。她不僅想早一點知道常有良上訪的結果，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通報常有良：她父親回家探親，帶回來一個好消息，父親工廠有項新政策：職工退休後，可以安排一名子女進廠工作。父親雖還有兩年正式退休，但身體不好，已經向廠裏打了報告病退。兩個妹妹都在上學，父親母親的意思是讓她頂替父親進廠當工人。雖然是工人，但從柳樹營進天津，那也是跳了龍門了。唐燕想，常有良的事情進展順利的話，大學畢業就往天津分，那樣，常有良一畢業就可以結婚，也就不存在兩地分居問題了。隻是，常有良怎麼就不回來呢？
唐燕進了常家北院，門敞著，卻不見一個人。天這麼晚了，常家怎麼會沒有人？而且門還大敞四開的。也許，是常有良回來了，常家的人都去了南院？唐燕來到了南院，院門也是敞著的，三間草房卻黑著燈。唐燕來到常有良住的屋子窗前，隔著窗戶喊了兩聲：“有良，有良！”屋子裏沒人應，一牆之隔的西鄰卻有人說話：“常家的人這會兒可能都在醫院裏。”是一位大嫂在跟唐燕說話。唐燕問：“大嫂，常家的人怎麼都去了醫院？”大嫂的話讓唐燕大吃一驚：“有良沒上成大學，想不開，喝了敵敵畏了，這會兒，是死是活難說。”唐燕顧不上再跟大嫂說什麼，跑出常家院子，一路小跑，十幾分鍾後，到了公社衛生院。衛生院搶救室門前圍了好多人，有常有良的爹娘、妹妹，街坊鄰居……唐燕竟然在那些人中見到了趙小玲！她怎麼也在這裏？唐燕顧不上想這些，分開眾人，擠到了搶救室門前。門上有窗，透過窗上的玻璃，唐燕看到，常有良躺在一張單人床上，身上蓋著白色的床單，床前支著輸液架，架子上掛著一個藥瓶……趙小玲走過來，拉住唐燕的手：“剛洗了胃，現在正輸解毒的藥。沒事。”唐燕什麼都明白了，常有良考了這麼高的分數，本來體檢合格卻給簽了“不宜錄取”的意見，滿以為天底下還有說理的地方，結果卻是絕望，他受不了這樣的打擊，選擇了逃避。或者，是控訴，想以自己的死換來官僚的覺醒。可是，你死了，我怎麼辦？唐燕把頭伏在趙小玲的肩頭無聲的哭泣。趙小玲拍拍唐燕的後背：“別讓人家笑話。”唐燕的頭離開了趙小玲的肩，說：“讓你見笑了。”
一個小時後，常後良回到了他棲身的屋子。是常老漢把他背回來的。常有良麵朝房頂躺在土炕上，臉色蒼白，好象是受了重傷，表情很是痛苦。常老漢坐在兒子身旁，勸導兒子：“兒子，想開點，這大學不上就不上，上大學的才有幾人，沒上大學的還都不活了？”有鄰居也幫著勸：“千萬別再辦這樣的啥事，你爹你娘養你這麼大容易嗎？你兩腿一蹬兩眼一閉啥也不知道了，你爹你娘該有多難過？好死不如賴活著，死皇上還趕不上活螻蛄呢，你這麼聰明的人，初中畢業能考上大學，怎連這點道理都不懂？”趙小玲覺得這些人勸的方法不對，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不等於在常有良流血的傷口上撒鹽嗎？趙小玲跟常老漢說：“大伯，你們都歇著去吧，我和唐燕陪有良呆會兒。我是醫生，相信我，有良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