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人和鄰居們退了出去，常有良對趙小玲說：“小玲，謝謝你，我真的沒事了，你也去吧？”趙小玲看了看唐燕，那意思是詢問唐燕：“你可以照顧他嗎？”唐燕衝趙小玲點點頭：“你去吧，我和有良單獨呆會兒。”趙小玲說了一句很不合時宜的話：“那我就把有良交給你了。”沒等唐燕再說什麼，已經走出了屋子。屋子裏隻剩下唐燕和常有良，好長時間，兩人誰也不說話，空氣有些沉悶。常有良是不想說話，唐燕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也許。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但總不能什麼也不說，沉悶的氣氛是常有良打破的，他說了第一句話：“我讓你失望了。”唐燕仍舊不說話。這個時候，她的心情比常有良要沉重得多。眼前的事實告訴她，常有良上大學的路是徹底走不通了，要不經受過那麼多挫折的常有良也不會走這條路。她真的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常有良說了第二句話：“我對不起你。”唐燕還是沒有說話，她明白，常有良這句話的意思是他們兩人做了不該做的事情。可這怎麼能怪常有良自己？情之所至，她不是也沒有把握住自己嗎？問題是常有良上不了大學了，兩人先前憧憬的東西都不可能實現了，愛情還會有嗎？婚姻還有可能嗎？唐燕不能自己欺騙自己，她之所以把她的心和身體交給常有良，那是因為她覺得常有良肯定有一天會出人頭地，即便是他走路的姿勢對不起觀眾，跟著這樣的人過日子也不會有人笑話，而今，在柳樹營，常有良成了最沒有希望的人，上不了大學，他會做什麼呢？真如他先前所說，當個修鞋匠嗎？難道我真的要跟一個走路姿勢對不起觀眾，整天跟臭鞋為伴的人過一輩子？想想常有良用那擺弄臭鞋的手去撫摩她的身體，想想一進家門就看到滿屋子的破鞋，聞臭鞋泥的味道，想想將來有了孩子，同齡人跟孩子比誰的爹幹什麼，唐燕心裏頭就別提多難過了。可眼下，還真的不能跟常有良說自己心中的這些感受。所以，唐燕隻能保持沉默。這個時候，常有良說了第三句話：“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無法給你幸福，隻能祝願你幸福。”唐燕聽明白了常有良這番話的意思，是讓她去尋找屬於她的幸福。常有良這話說得輕巧啊。你難道不知道我已經不是處女了嗎？不是處女的女人還能找到幸福嗎？唐燕還是沒說話，但眼淚卻流了出來。常有良從唐燕的眼淚猜到了唐燕的心思。他後悔呀，如果知道今天的結局，打死他也不會跟唐燕有那樣的事情。可他不是神仙，他算不到自己的命運，他以為靈與肉的結合才是愛情的境界呀！再說，他不是柳下惠，他隻是一個有著七情六欲的普普通通的男人，那樣的錯誤是別的男人也會犯的呀。想到這裏，常有良說了第四句話：“我之所以選擇離開這個世界，就是為了讓你心裏沒有什麼負擔，我雖然被救了過來，但你可以當我死了，離開我，不用有什麼心理負擔。”唐燕終於說話了：“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情：我爹辦了病退，家裏讓我頂替父親到天津上班。”唐燕說到“天津”兩個字時似乎加重了語氣，仿佛是讓常有良明白柳樹營和天津之間的距離，當然不是幾何距離，而是心理距離。是社會距離。常有良很平靜：“那是好事，祝賀你！”說到這裏的時候，屋外有人“咳”了一聲，是故意發出的信號，提示屋子裏的人有人來了。唐燕說：“那你好好養著，我先回去了，改天來看你。”唐燕走出屋子，常有良聽到唐燕管外屋的人叫了聲“大伯”。常有良知道，唐燕再也不會走進常家的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