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3）
姑娘把常有良帶到了離沈陽一百多華裏叫兩河的鎮子。
路上，兩個人互相報了姓名。姑娘叫蘇敏芝，從娘肚子裏出來就患脊椎裂，沒有感受過站直了的滋味。孩童時代，她靠兩隻手和兩隻腳，像動物那樣爬行，長大一點，用手拄著兩隻小木凳挪動。童年時，父親背著她去沈陽、長春、天津、北京，走了好多大醫院，就是沒有一家醫院能讓她站直了。在北京，父親背著她去了天安門，去了好多好看的地方。父親跟她說，趁著她小，能背得動她，多帶她走些地方。等她長大了，父親就背不動她了。蘇敏芝說每每想起兒時父親跟她說的這番話就辛酸。懂事之後，她暗暗發誓，一定不能讓爹娘為她的將來操心，即便她站不起來，也要混出個人樣來。蘇敏芝沒有進過一天校門，連小學都沒有上過，但卻用妹妹的課本，自學了從小學到初中的全部課程！還是靠自學，掌握了服裝裁剪技術，父親給他買了一台縫紉機，頭一開始，給家裏人做衣服，後來，免費給鄉親們做衣服，再後來，門前掛了個牌子，上寫“敏芝裁縫店”，一年的收入竟然比爹娘的收入加在一起還多。前年，她在馬路邊租了兩間房，裏間用來休息，外間用來收活做活。去年起，她跟村小學校合作，利用小學校放假教室空著的時間，辦起了服裝裁剪培訓班，在縣廣播站播了招生廣告。第一期，有二十個學員，都是本縣的；第二期，有三十個學員，有外縣的也來了，都是聽親戚說了有個腿有毛病的女孩子講服裝裁剪講得挺好才來的。到了今年，離兩河鎮好幾百裏的人也投親戚到她這裏來學習了。蘇敏芝說，她的目標是辦一個服裝廠，培訓、就業、銷售一條龍。“我真的需要有人幫我，你有文化，初中畢業能考上大學，你能幫我的話，我的目標就會早實現。”蘇敏芝對常有良這樣說。常有良心說，我能不能幫上你那是以後的事情，眼下，我能找個棲身之所，就謝天謝地了。
蘇敏芝把常有良領到了“敏芝裁縫店”，把門打開，進了外間，常有良用眼掃了一下，屋子裏有一台鎖邊機，兩台縫紉機，一張用來裁剪衣服的案台。讓常有良迷惑的是，好好的屋地中央竟然有一個半米深半米見方的坑，常有良問蘇敏芝怎麼屋子裏會有一個坑，蘇敏芝告訴常有良，這坑的用處大了去了，俗話說，量體裁衣，做衣服的第一道程序是量體，量體得到的尺寸準不準，直接關係到做出的衣服合不合身。她隻有拄著拐才能站得直，可給人量體要用手拿皮尺，手離開木拐就站不穩，更何況給人量體時有時候還要彎腰！她站著根本不能給大人量體。隻有坐在椅子上，可這樣一來，她那拿皮尺的手就夠不到成年人的肩膀，量領圍、衣長都成了問題。有了這個坑，成年人可以站到裏麵，坐在椅子上的她就可以很方便地給人量體了。常有良不由得感慨，生活是最好的老師啊！他想讚美蘇敏芝兩句，虛掩著的門被推開了，進來一個女孩子，見屋子裏有個男人，吐了一下舌頭，對蘇敏芝說：“有客人？”蘇敏芝對常有良說：“我妹妹，蘇敏霞。”又向蘇敏霞介紹了常有良：“了不起，初中畢業直接考大學，還考出了重點大學的分數。你要是有他十分之一的勁頭，也不至於連個大專都考不上，落得個給我打下手的下場。”蘇敏霞埋怨蘇敏芝：“姐，你給我留點麵子好不好？”又轉向常有良：“你真的是大學生？”常有良說：“我是考上過大學，但沒被錄取。”“為啥呀？”蘇敏霞問。常有良這才想起，他雖然兩條腿不一般長，站著似老馬歇蹄，但不走路，陌生人還真看不出他的腿有毛病。常有良沒有用語言回答蘇敏霞提出的問題，而是在屋子裏走了幾步。蘇敏霞說：“大哥，你還挺幽默！”常有良心說，我哪幽默得起來？這個時候，蘇敏芝把裏屋門打開了，招呼常有良進了裏屋。裏屋不大，一張土炕上疊著兩個行李卷，屋地靠西牆有個桌子，桌子上放著那年代莊稼人很少見的電飯鍋。桌旁有兩把椅子。蘇敏芝對常有良說：“坐吧，我馬上做飯，悶大米飯，一會兒就好。”蘇敏霞接茬說：“姐，你歇著吧，我來做飯。”
半個小時後，常有良和蘇家姐妹一起吃了晚飯。收拾了碗筷，蘇敏芝對常有良說：“今天你就睡這間屋子，蓋哪床被都行。我和敏霞去老院子住。”常有良知道，他沒有別的選擇，到了人家一畝三分地，就得聽人家安排。常有良說：“太麻煩你們了。”蘇敏芝說：“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以後，我還要你幫我呢，我能跟你說太麻煩你這樣的話嗎？”姐妹倆退出了裏屋，常有良送她們到門口，蘇敏芝交代，夜間把裏屋和外屋的門都從裏麵插好。看著姐妹倆走遠了，常有良先把外屋的門插死，回到裏屋，把裏屋的門也插死了，睡覺前，用水瓶裏的溫水洗了腳。上炕，他也不知道疊在一起的被褥哪床是姐姐的哪床是妹妹的，打開了上麵的一床，鑽進被窩，一股芳香就進入了常有良的鼻孔。常有良睡不著，想著這些天來的經曆，如同電影裏演的，小說上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