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玲買了兩張車票,兩人坐同一趟車回到了燕東市。與趙小玲在火車站告別,常有良拿著教育部信訪處開出的那封“請酌情解決常有良同誌的問題”的信件,按照省招辦信訪處那位高個子男人給出的主意,滿懷希望地來到了燕東地區招生辦公室,已經是下午兩點來鍾了。常有良把教育部信訪處開出的信放在冀主任的辦公桌上,把省招辦信訪處高個子男人說的話轉給冀主任聽。話音還沒落,冀主任把那封信甩給了他:“誰給你開了這樣的信你就去找誰,誰跟你說了那樣的話你也去找誰,中專的體檢標準比大專還要嚴,大學不能錄取,中專就能錄取?”冀主任的這幾句話如同一盆冷水淋頭澆下,把常有良澆了個透心涼!當心裏頭還有一線希望時,常有良感覺不到疲勞,冀主任的幾句話,徹底斷了常有良的念向,精神支柱一垮,渾身沒有力氣,常有良一屁股坐在了冀主任辦公室的水泥地麵上。冀主任不高興了,說:“你坐在這裏我還怎麼辦公?”常有良再也沒有精神質問冀主任:“你們就是這麼辦公的嗎?”但意識還是清醒的,坐在人家辦公室的地麵上,是影響人家辦公。常有良強打精神站了起來,走出了冀主任辦公室,卻沒有遠去,靠牆坐在了走廊裏,對麵就是冀主任的辦公室,坐下去後跟辦公室裏的冀主任說了一句話:“不給我解決問題,我就在這裏絕食!”然後,把頭抵在兩腿膝蓋上,什麼也不想,等著饑餓來臨。小時候,聽大人說過,人不吃不喝可以活七天。可究竟有誰做過這樣的實驗,常有良不知道。這一次,自己可以親身實踐一回了。他就那樣坐著,隻聽到有腳步聲從東往西,從西往東,不知道走過他身邊的人是男是女,是醜是俊,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更不知道那些人走過他身邊時向他投過來什麼樣的目光,是鄙視,是同情,還是冷漠……他都不知道。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到冀主任鎖門的聲音,接著,幾乎所有的腳步聲都是由東到西,因為,二層小樓的樓梯和出口都在樓的西邊,大概是到了下班的時間了。小樓靜了,更靜了。長時間把頭低在膝蓋上,常有良的脖埂子疼,不得不抬起頭來。他想絕食,但不想忍受肉體的痛苦,所以,他抬起了頭。他抬起頭來時才知道黑夜已經降臨,走廊裏的燈像鬼火一樣閃著,看不清樓道的盡頭。常有良知道,這一夜,他就隻能在走廊裏度過了。他重新把頭低在膝蓋上,閉上眼睛。他有在生產隊看場的經曆,不怕黑夜的漫長。有腳步聲傳了過來。招辦還真有敬業的人,這麼晚了才下班。腳步聲由遠而近,在他身邊停了下來。常有良沒有抬頭。“同誌”,有人叫他,是個女人。常有良抬起了頭,因為他必須尊重女人。昏暗的燈光下,一個小巧玲瓏的女孩子站在他跟前,看年齡比他大不了。常有良問:“你是在跟我說話嗎?”女孩說:“我是這裏的工作人員,今天輪到我值班,冀主任臨走時有交代,不讓你在樓道裏過夜,樓裏有接待室,你到接待室吧。天冷,別凍感冒了。”常有良說:“我不去接待室,我就坐在這裏。”女孩說:“你別為難我好嗎?你不去接待室,我會挨批評的。”女孩的這句話讓常有良動了惻隱之心,總不能因為自己受到不公正的待遇而讓一個無辜的女孩受牽連吧?常有良站了起來,隨著女孩來到樓道盡頭,女孩拿出鑰匙,把樓道東頭陽麵的房間打開,按了牆壁上的開關,屋子頓時亮堂了,常有良看到了真皮的沙發,鋪著潔白床單的單人床,還有床上嶄新的被子……女孩說:“你就在這裏將就一晚上吧。”然後,女孩進了另一個房間,過了兩分鍾,女孩回來了,拿來了麥乳精,紅糖,放在茶幾上:“你肯定餓了,衝杯麥乳精吧。”常有良想跟女孩說,他要絕食,不吃東西,又一想,他如果不吃東西女孩也會挨批評的,他不能讓女孩因為他挨批評,他對女孩說:“謝謝你,我真的一點也不餓。”女孩衝了一碗紅糖水,端在常有良跟前:“喝點水吧,暖暖身子。其實,我們冀主任很同情你,我們這裏的人都很同情你,可政策就是那麼定的,沒辦法啦!”常有良想跟女孩說,不是政策的事,是這些官僚曲解了政策,又一想,跟女孩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常有良對女孩說:“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走。”
女孩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