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錦褥裏的孩子閉著眼睛熟睡,奶媽剛給喂完奶,嘴角還殘留著涎水。
花含煙皺眉望著,想從那皺在一起的小臉上找出那個人的影子。半響,失望的移開目光。
院子裏那株死掉的金合歡又發出了新芽,從根部竄出一株嫩綠。花含煙看到,唇邊浮起一絲冷笑。
那些下賤的生命倒是頑強,本就該死了,卻還掙紮著苟延殘喘!
尖尖的指尖套嵌入嬰兒的麵頰,嬰兒從夢中驚醒,哇哇哭鬧起來。花含煙望著那一開一合的小嘴,尖尖的指甲移向嬰兒的脖子……
暴雨仍舊在下,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
有雨滴被狂風掃進窗戶,“啪啪”打在宣紙上,暈染了剛剛畫上去的一株蘭花。沫兒忙走過去,關了窗子。
君莫傾笑了笑,“關它作甚,聽聽雨聲也是好的。關起來反而覺得靜的可怕。”說著,又把窗戶打開。
沫兒厥了厥嘴,將窗邊的一盆菊花搬到了屋裏。花朵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蔫蔫的,沒了生氣。
“你心裏不靜,所以靠雨聲來驅趕不安。”沫兒淡淡道。
君莫傾微微一愕,繼而笑道:“好啊沫兒,竟然會揣度我的心思了。”想了想,扔了手中的筆,拿起桌旁的雨傘,朝外走去。
“早就將雨傘備著了,現在終於下定決心了麼?”沫兒道,臉上有淡淡的不悅。
若是往日,君莫傾肯定會湊到她身旁百般安慰,說盡好話逗她開心。但是今天他心中有事,竟沒有注意她臉上神色,隻淡淡囑咐一句,撐開傘,走進了雨簾。
沫兒走到門邊,望著雨霧中他的背影,咬著唇,神色擔憂。
夜色漆黑如墨,天地間隻見如注灌下的水簾。已經能看見郡主府的大門。君莫傾沒有叩門,腳尖輕點,翻身躍進了高牆。
他本是文弱的醫師,如何卻有習武之人的矯健身手?
影壁,花廊,石橋……憑著記憶中的方位,君莫傾找到第一次來王府時注意的那個花園,走了進去。
院子的土鬆軟,被雨水灌注,泥濘的下不了腳。君莫傾感覺腳下的靴子已經濕透,冰冷的雨水浸透著腳掌,涼意滲到心中。
這確實是上古的誅仙陣法。古巫術中有相關的記載,人們常常用此陣來鎮壓極其凶惡的邪物妖魔。
那個絕色的郡主為什麼要在自己寢宮的花園裏設下這樣的陣法?
九十九重結界本就不好破解,再加上暴雨傾盆,君莫傾走到陣中著實費了些功夫。他舉著傘,走向那株位於陣眼的金合歡。
這株金合歡本來已經死去,但是在根部有一株新芽冒出,在雨水的衝刷下,更顯翠綠欲滴。花樹根部周圍的泥土已經被大雨衝走,露出胡須般糾纏的根莖。一截白色的骨頭裸露在外,和樹根糾結在一起。看清了,那是一截手骨,大拇指上還帶著翠綠的玉扳指。
君莫傾踉蹌一步,手中的傘掉落,大雨兜頭灌下。他恍然不覺,隻是怔怔望著那一截手骨,目中露出震驚和無限恐懼。
“君先生。”
輕柔的聲音響在身後。君莫傾轉身,漠然看著一身紅衣的花含煙。
她手持青花油紙傘,靜靜站在雨中,眉間一點朱砂鮮紅如血。落在地上的水花濺濕了她的裙角。
花含煙靜靜看著雨中落魄的男子,臉上沒有表情。
“你殺了他?”君莫傾問,看著麵前絕色傾城的女子,隻覺自己從未認識過她。
其實就算認得,又何曾真的了解過呢。
“是。”花含煙淡淡道,美豔的唇角似乎噙著笑意。她走過去,手中的傘為君莫傾遮住漫天雨幕。
“為什麼?”君莫傾怔怔道,“你那麼愛他。為什麼要殺了他?”
“因為他不愛我。”花含煙道,伸手摸上麵前男子的臉,慢慢揭下一層薄薄的人皮麵具,經過雨水的浸泡已經有些變形。
麵具下的男人很英俊,但不是君莫傾那種清秀的英俊,而是一種常年醉臥沙場,經曆過無數馬革裹屍征伐的磨礪後成熟的俊朗。
花含煙歎息一聲,“我一直在等你啊,額附。”
八
一年前,有一位遊學的醫師來到郡主府給洛城郡主治病。那人名叫蕭荇,舉止言談頗有風度,郡主對其暗生愛意,將他留在王府。
也就在同一年,額附的表妹夏青青家裏慘遭變故,暫時寄居王府。那時夏青青身子不好,總是染病,蕭荇便得經常與她相見。兩人日久生情,定下相守誓言。
愛情有時候就是這麼奇妙,不管怎樣費盡心機,到最後卻是為人做嫁。
洛城郡主發現蕭夏兩人之間的情愫後,立刻命人給夏青青送去一壺百花露,夏青青不明所以,喝了下去。
到了百花露中混合的合歡酒發作的時候,洛城郡主指使的侍衛卻沒有來,來的是夏青青的表哥,額附尹昊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