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的手又舉起來,他動作越大,傷口中湧出的鮮血越多,從小到大,他打我,我從來不躲,和服不服氣沒關,好像是習慣了,可這一次將軍的巴掌停在我臉頰邊,動作忽然變得輕柔,有些顫抖的撫摸在我臉上。
“幹咱這行,是刀口舔血的營生,不是我想打你,是想你長出息,我是怕……怕你學的不夠多,往後遇到危險,我不在身邊,你一個人咋辦……”將軍的聲音越來越虛弱,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和顏悅色對我說話。“打不動了,往後也沒人再打你了,往後的路你可得一個人走了……”
“懂,我懂。”我聲音哽咽,眼淚忍不住外流,十多年,我習慣了他的打罵,我從來沒有去尊敬過他,總是隨意的叫他老東西,可心裏清楚,我一直把他當親人,隻不過我和將軍一樣,都是不善於表達情感的人,我用力按住他的傷口,可鮮血肆無忌憚外湧,從小到大,他和四方當鋪那些人,在我心裏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跟他們在一起,我永遠會感覺到踏實和安心。
他們教會了我堅強和不屈,如今我可以麵對任何困境不言放棄,可他們忘了教我如何麵對離別,以至於我從來沒去想過這一天會發生,更不知道原來這才是最大的痛楚,那遠比肌膚之痛還要刻骨銘心,感覺整個心隨著將軍不斷湧出的鮮血一起被撕裂。
“魏子這一次怕要失信了,不能和你一起回遼東,挖了一輩子墓,沒想到最終會死在地底。”將軍望著白近吃力的笑了笑。“幫我最後一個忙,帶他們走,這裏就交給我了。”
我說什麼也不肯鬆開抓住將軍的手,他目光柔和的看著我,努力在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意,顫抖的手抬起,抹去我臉頰上的淚水:“一輩子沒瞧你哭過,能為我哭一次,我也算心滿意足,救出掌櫃,幫我告訴他,魏虎盡力堅持到最後一刻,讓掌櫃別惦記,我先走一步,到了下麵,我等著他。”
白近抹了一把臉,從身後抓住我,看著麵無血色的將軍,我死活不肯放開,將軍吃力的偏頭望向橋頭,麵色凝重對宮爵說:“你們三人中,就你最懂事,我這樣子你應該清楚不可能活著出去,再磨蹭,身後那些東西一旦上橋,我就是死也不瞑目!”
宮爵雙眼發紅,一直在強忍淚水,聽將軍說完,站起身抓住我衣領,對田雞大聲說:“魏叔忠義,別辜負了他一片苦心,拖朝歌走!”
我幾乎是在咒罵和哭喊聲中,被他們拖到橋的對岸,他們死死按住我,任憑我怎麼掙紮也不鬆開,我習慣的大聲喊著老東西,不停的哭罵,用最惡毒的語言,用他們最瞧不起的軟弱,那一刻我哭的像一個孩子,一個失去親人的孩子。
黑金屍甲和奇窮衝上橋頭的時候,將軍叼著煙慢慢轉頭看向我,他臉上有坦然從容的笑容,是的,他不過是一個窮凶極惡的盜墓賊,可在我心裏,他一直都是一個英雄。
我撲通一聲直挺挺跪在地上,旁邊的葉知秋也淚如雨下跟著跪下來,這十幾年來所有的點滴都浮現在眼前,將軍在橋心欣慰的微笑,身後蜂擁而至的黑金屍甲和奇窮吞噬他的那刻,將軍堅毅了拉響了引線。
爆裂的炸藥猶如在地底絢麗綻放的焰火,璀璨的火光亦如是為將軍送行,身旁是宮爵和田雞他們哽咽的聲音,我頭重重磕在地上,沒忍住放聲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