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
寫作夢工場
作者:鄭慧
還沒有到梔子飄香的時節。
坐在飄著微雨的窗前翻開《清醒紀》,第一章的第一篇就是《梔子》。我喜歡那種從骨子裏透著深沉,卻在紅塵中活得輕盈灑脫的女子。安妮寶貝的文字一向沉重而又清新。她可以醉生夢死,可以痛哭流涕,可她從來都是活在清醒之中。
她將梔子寫得像一個甜美的、倏忽而過的夢境,使我又悠然想起了自己與梔子花之間的那些“糾葛”。
其實,對梔子根本談不上什麼刻骨銘心的喜愛,我甚至都不知道它在什麼季節開放。除了寫作文時經常要提到的冬梅、夏蓮和秋菊,大多數的花,它們盛開的季節,我是毫不關心的。然而即便如此,我與這小小的花的聯係,卻從來未曾斷過。
小時候的鄰居家門前就種著一棵梔子樹——葉子肥大而厚實,花開前後都極翠極綠,葉麵上仿佛能滲出綠色的油脂來。梔子花開的時候,潔白的花朵有的隱在重重葉片間,嬌羞含蓄;有的熱烈地盛開在枝頭,落落大方。那些平日裏無限風光的葉子此刻都成了陪襯,它們微笑著承載、守護著初生的花朵,就像將女兒扛在肩頭的父親。
後來,在小學門口偶爾會看到有位佝僂著背的老婦人挎著小竹籃,沿街賣梔子。老奶奶是像梔子一樣潔淨素雅的人,即使她穿著老舊的碎花衣服,盤著老式的發髻,臉和手都布滿了十分粗糙的皺紋,可是依然給人一種整潔高貴的感覺。她從來都不叫賣,有人出於對老人家本能的同情,會主動到她那裏去買幾朵梔子,於是老奶奶總是露出淡淡的微笑。那臉上,絲毫沒有受到恩惠的神情,她仿佛隻是平靜地完成了一次傳遞——將純潔的梔子向著欣賞它的人的手中傳遞。
那樣的梔子我也買過幾朵,回來以後滿懷期待地把它插進水裏。然而不過三天花就枯萎了,潔白的花瓣皺縮得如同揉搓過的宣紙,後景堪稱慘淡。它夭折了,而且是那種義無反顧的求死,隻留給我一屋子的馨香,那香氣裏仿佛有它自由的靈魂在遊走。
《梔子》裏說:“不願被折離枝端失去了靈魂。不能作堅韌的行屍走肉。寧願有毀至形容猙獰,被人丟棄,絕不苟延殘喘。如此,這短而無救的美才深入骨髓。令人懷戀,絕不苟延殘喘。”
我這才明白,那仿佛蘊蓄著陽光的小小身軀裏竟有這樣的氣節、這樣的高傲和節操,而這一旦成為本能,我們也就隻有為之肅然了。
恍惚間,我仿佛嗅到了悠悠的梔子花香……
評點:王淦生
作者以詩一樣的文筆,將書中的梔子與現實中的梔子交織在一起描寫,寫出了梔子雅潔的外形、馥鬱的香氣和堅貞的氣節。尤其是“它夭折了,而且是那種義無反顧的求死,隻留給我一屋子馨香,那香氣裏仿佛有它自由的靈魂在遊走”這句描寫和“我才明白那仿佛蘊蓄著陽光的小小身軀裏竟有這樣的氣節、這樣的高傲和節操,而這一旦成為本能,我們也就隻有為之肅然了”這句議論,寓無限的感佩於其中,言簡而義豐,令人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