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

短篇小說

作者:趙勤

趙勤,女,漢族,七十年代出生於新疆奎屯。有小說散文在《西南軍事文學》、《紅豆》、《綠洲》、《西部》、《文學界》、《南方文學》、《音樂生活》等雜誌發表,出版有散文集《重返阿瓦提》。東莞文學院第五屆簽約作家。新疆自治區作協會員,現居烏魯木齊,自由寫作。

一個黑洞洞的窟窿裏,四處都是冰冷的牆,很冷,喬小喬手腳並用,卻使不上勁,一步也挪動不了,她傷心地匍匐在地上,手指抓爛了,滲出了血,鞋子也蹬掉了,腳腕上的皮膚已經血肉模糊,可是沒有感覺到疼痛,她隻有無路可出的絕望和無法抗拒的冷,隻能蜷縮著身體取暖。突然,地麵開始塌陷,她掉了下去,深深的深淵,就那樣直直地掉了下去。巨大的恐懼攥著心髒,她大聲驚叫了一聲,從夢中驚醒。

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像在噩夢中一樣,蜷縮著身體,緊緊地匍匐在床上,臉上因為剛才的無助留下的淚痕還在。

過一段時間她就會做一個類似這樣的夢,每次從夢中醒來,心情都很沮喪。她坐起來,發了一會呆。為什麼自己總會做這樣的夢,這個夢有什麼意義呢?父母離異多年,父親已經再婚,好像生活得還不錯。母親雖然沒有再婚,但和哥哥在一起生活,和兒媳相處得好像比她這個女兒還親。鄰居都說母親是個有福的人,老了有福才是福。她自己也早就成年了,現如今她的工作順利,感情穩定,好像沒有什麼煩惱和壓力。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煩惱,那就是生活好像太平靜了,內心有時會有點不安。

今天好像有個事情要做,但是什麼呢?她想了想,腦袋木木的,什麼也沒有想起來,心情卻有點陰鬱。

她起身去廚房倒了一杯水,又回到臥室的床上,太陽透過亞麻本色的窗簾照進來,天藍色的純棉床單顯得更藍了。她喝了一口水,把玻璃杯放在了床頭櫃上。床頭櫃上麵放著的平板,她昨晚睡覺前看韓劇已經把電耗完了。有個什麼事情忘掉了,她又仔細想了想,還是沒有想起來。

臥室裏光線曖昧,氣味也不太好聞。她走到窗戶邊,猛地一把拉開窗簾,陽光躍進室內。打開窗戶,清晨有點清冽的空氣長驅直入,鼻子癢癢的,她打了一個爽快的噴嚏。

她拿著水杯,順手按了下電腦開關,蘋果機子開機很快,她還沒有把杯子裏的水喝完,電腦已經顯示完開機程序,桌麵是她和未婚夫的結婚照,未婚夫正一往情深地看著她,這個如此熟悉的人,現在看起來有點陌生。她順手點開新浪微博,想看下新聞,這幾年她已經習慣了在微博上看國家大事和娛樂新聞,可是網頁連不上,顯示網絡發生故障。她去客廳檢查了上網設備和無線貓,指示燈閃亮,一切像往常一樣顯示正常。她又去查看電腦,刷新了頁麵,還是連不上網絡,她試了好幾遍,網頁就是打不開。這讓她有點被遺棄的恐慌,雖然沒有要緊的事情處理,她習慣了每天起來打開電腦上網,但今天這樣的狀況從來沒有出現過。不能像往常一樣上網,讓她煩躁。

到底是為什麼呢?她打了電信的客服電話,工作人員根據她描述的現象告訴她把路由器上的水晶頭拔下來,重新插一遍,也許就會好了。她將信將疑,但還是照做了,再去看電腦,果真網頁登錄正常了。

她心裏如釋重負,好像又回到了熟悉的軌道上來,點開新浪微博的首頁,看著新聞,但也沒有特別在意的事情。喬小喬還在想,Waifai為什麼斷了,路由器和無線貓都正常工作,Waifai連不上的原因。為什麼重新插一遍水晶頭,就可以連上Waifai了?她想了半天也沒有想明白。

她換下粉紅色的絲質拖鞋,穿了衛生間的塑料拖鞋去洗澡,花灑一打開,很快流下來的熱水讓她感覺很舒服,剛才因為不能上網的沮喪被熱水衝走了。整個浴室裏氤氳著水汽使得視線模糊起來,她想起今天要辦一件重要的事情,可是怎麼也沒有想起來是什麼事情。她一邊洗澡一邊想,可是等她洗完澡,頭發都吹幹了,開始給耳朵上抹香水時,她也沒有想起來是什麼事情。

她穿了裸色的曼妮芬無鋼托內衣,和同款的底褲,走到衣櫥的穿衣鏡前,她看著自己像往常一樣修長的腿和保持良好的胸型,卻沒有想象中愉快,倒是有點煩躁。她在衣櫥裏挑了一件煙灰色的絲質襯衣,腿上配了一條斯琴牌子的黑色褲子,腳上穿上那雙小牛皮半高跟的涼鞋。這麼穿戴起來,縱然說不上多麼漂亮,但也和五星級寫字樓裏出入的白領相差無幾。

穿戴好了,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有一些陌生,還有一點說不清楚的小小的厭惡。

門鈴響了,是未婚夫來了,他像往常一樣,給她帶來了她喜歡吃的豆漿和雞蛋煎餅。他看著她吃早飯,順便給她講了講房子裝修的進程。他們是中學同學,但戀愛卻是在大學畢業時開始談起的。算起來,他們已經談了六年的戀愛,感情穩定,也見過雙方父母,計劃下半年結婚,現在正在裝結婚用的新房。

她一邊聽,一邊咀嚼著食物,沒有發表意見。看著她吃完,洗了手,他衝著她說:準備走吧,今天周末,一會高峰,路上堵。

好,這就出門!她拿了護手霜在往手上抹,說著就去拿包,跟著未婚夫往外走。

出門前,她又想了想,早晨她到底忘記了什麼事情,她一邊思量著一邊走,想了好一會,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

他按開電梯的門,等她進來。她向他走過來,她打量著站在她麵前的未婚夫,心裏驚訝自己像是第一次看見這個男人,他穿著一條有點髒了的深藍色牛仔褲,黑白格子襯衫,黑色的休閑夾克外套拿在手裏,他害怕變天,他比她細心。她才發現他沒有太明顯的特征,中等個頭,微微發福的身體,頭發不是很多,兩鬢有幾根不太顯眼的白發,臉上泛著點油光,最清晰的是鼻梁上架著的近視眼鏡,亮晶晶的。眼睛不是很大,鼻子不高,嘴巴倒是棱角分明,但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這麼看著他,仿佛他是大街上一個不相幹的路人,有一些陌生。再有三個月他們就要結婚了,她內心有點驚訝,自己怎麼會覺得他像一個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