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使用過量激素,我全身皮膚布滿裂口,一碰就鑽心地痛。久坐不動使我的臀部和背部長滿褥瘡,所以需要十分小心地護理,這些工作都由溫曉來承擔。父親出院後,留下行走不便的後遺症;母親也是病病歪歪,那段時間,年輕的溫曉成了我們全家人的依靠。
我知道,自從我出事後,她的家人一直在施加壓力,讓她跟我分手,那些曾經羨慕和嫉妒過她的閨蜜現在也隻剩下同情。就連我的母親也勸我對溫曉放手。但我做不到,我愛溫曉。尤其是在我的人生失去所有希望的時候,我唯一擁有的美好便是她,我不願意親口說放棄!但我心裏也很清楚,溫曉年輕、漂亮,隻要她離開我,就會重新擁有幸福的生活。而維持我們脆弱關係的,其實隻有那一枚求婚鑽戒。溫曉一直把那枚戒指戴在手上,看到戒指,我的心裏仿佛就踏實些。
我們誰也不提分手,就這樣過去了一個月、兩個月、半年……轉眼溫曉陪伴了我兩年。在這兩年裏,父親和母親的身體漸漸好了起來,我也在溫曉的精心照料下,體重增長了40多斤。隨著體重一起增長的,還有我心底越來越大的恐慌。我變得敏感、多疑、愛發脾氣。溫曉一句無心的話,都會讓我怒不可遏。有一次,溫曉講了個笑話,是關於一個瘸子和一個聾子的,講完後她笑得前仰後合,我卻勃然大怒:“你是說我連個瘸子都不如嗎?”從那以後溫曉再也沒提“瘸子”兩個字。還有一次,溫曉接電話,好像是一個男人打來的。她小心翼翼地看著我,我鐵青著臉說:“你心虛什麼?你媽是不是又給你介紹相親對象了,你倒是快去啊!”
不知為什麼,我越是乖戾,她越是順從。可是看到她受委屈含淚隱忍的樣子,我的心又變得很痛,我哭著懇求她的原諒,她也抱著我一同流淚……
我以為,我與溫曉會一直這樣糾結地愛下去,但2012年12月,隨著梁超闖入我的生活,一切都變了。
梁超是我的初中同學,早年在深圳經營超市,這次回來是想開拓家鄉的市場。他來看望我,我們相談甚歡。溫曉提醒我該換藥了,我想起自己傷痕累累的臀部和後背,便嗬斥道:“催什麼,沒看到我跟同學聊天嗎?”在梁超驚詫的眼神中,我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訕訕地說:“對不起啊,聲音大了點。”
在那之後,梁超經常過來看我,次數多了,我也不再避諱。畢竟有他幫忙,溫曉輕鬆了很多。但讓我怎麼也想不到的是,2013年2月18日,溫曉摘下手上的戒指,向我提出分手。仿佛一個等待多年的讖語終於成真,我心底的惡魔瞬間猙獰。我瞪著她:“他是誰?是不是梁超那個賤人?”溫曉點了點頭。我破口大罵:“早就知道他沒安好心,看我不劈了他……”然而,我沒有能力劈誰,我一步也無法挪動,連上廁所都要人幫忙。
溫曉真的走了!她的離開其實早在我的夢魘裏上演過無數次,但真的發生後,我整個人完全崩潰了。我憤怒地以頭撞牆、絕食、想用破碗碴割自己的手腕……然而在父母苦苦的哀求和嚴密的監視下,就連死這件小事,我都無法完成。我憤怒、不甘心,逢人便訴說溫曉的薄情寡義,還有梁超的橫刀奪愛。無論誰來看望我,我都會把自己的不幸歸結於那對“奸夫淫婦”,添油加醋地控訴一番。不僅如此,我還在恩施人氣最旺的“清江論壇”和“新恩施論壇”發帖,貼出自己的故事和照片,咒罵溫曉嫌貧愛富,梁超奪人所愛,毫不仗義……
弱者總是能獲得同情,在我的控訴下,周圍的人紛紛指責他們,一些不明真相的網友還跟帖咒罵這對“狗男女”。在網絡的推波助瀾下,溫曉和梁超成了不仁不義的代名詞。其實,溫曉分手後還常回來看我,我知道她肯定瞞著梁超,這讓我覺得特別惡心。我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她,並用手邊能拿到的一切東西砸過去。溫曉終於被我趕走了,可我的心卻比任何時候都空。
讓我意想不到的是,我趕走溫曉後的一個月,她竟和梁超雙雙出現在我麵前!他們的到來引起了鄰居的興趣,有人特意到我家串門,來觀看這奇特的“三人行”。在我看來,這是對我的公然羞辱,於是我又是一通亂罵亂砸,遙控器、書本、枕頭、藥丸,都成了我控訴這對“狗男女”的武器。本來就淩亂的家,更被我弄得不堪入目。梁超和溫曉默默地收拾著殘局,之後又幫我把房間打掃幹淨。從那以後,他倆便常常過來,溫曉幫我喂飯、擦拭、翻身、輸液,而梁超則把床單被褥拆洗、晾曬,默默地幫我父母幹些體力活兒。其實,梁超與溫曉一起做事時,我也在偷偷地觀察他們。梁超對溫曉很體貼,重一點的力氣活兒從不讓她沾手,每當她幫我換完藥,他總是倒上兩杯水,一杯給我,一杯給她。有一次,溫曉幫我紮針,不小心紮破了手,梁超雖然沒說什麼,但眼裏卻寫滿疼惜——我發現,溫曉自從與我分手後,整個人似乎都舒張開來,她臉上的笑容多了,步態也變得輕盈。或許,這些是我此生都永遠無法給予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