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兩個女人坐在車上,楊美麗既不熄火,也不啟動,她抬腳踩腳刹的力氣也沒了,湯總的老婆豐玉潔不催她,也不說話,車裏隻聽見空調發出的“噝噝” 聲,像是車內臥著-條看不見的大蛇在吐信子。這是怎麼了,誰都知道男人洗桑拿是怎麼回事,這兩個女人把自己的男人送進了桑拿會所,是她楊美麗親手開的車。

飯局快結束時,兩個男人已喝了-瓶半厡漿古井貢,還剩半瓶,湯總還要喝,他老婆先搶了瓷瓶子,沒拿穩,掉花崗岩地上碎了。

湯總說你是存心的,不用力那瓷瓶摔不碎。他一揮手說:

下-個節目,洗,洗桑拿。

那麼多白酒下肚,湯總臉上不見一點顏色,隻是說話多了一個停頓。祖棟梁看了一眼豐玉潔說,湯總,咱不是說打牌嗎?湯總說,除了打牌你就不能來點別的?豐玉潔說,棟梁,你就聽他的。轉身說,美麗,咱走,別讓男人說我們量小。楊美麗本來想說酒多了不宜洗澡,也隻能改口,說,桑拿天合著洗桑拿,你們去就是。

問題是車難打,祖棟梁說,沒事,美麗沒喝酒,把我們送過去再送嫂子回家。楊美麗說,我隻開過駕校的桑他那,你那車我手生。祖棟梁說,過門那會兒你對付我不也手生嗎?多摸幾回手就熟了。楊美麗不想聽他胡扯下去,說,上車上車。

這家桑拿在郊區的山腳下,藏在樹林中,湯總伸著手指頭-會朝左,一會朝右,指揮著楊美麗把車開進來,七繞八繞,居然英明正確如導航儀。這店的門頭不大,不像城裏的店霓虹燈占了門臉,隻掛著兩盞紙燈籠,平房,趴著,像是頭黑呼呼的怪獸。楊美麗說,這老板也真是,把店開到這種角落,真以為是酒香不怕巷子深?湯總老婆說,酒香?是肉臭!是魚腥不怕饞貓鼻子短。

豐玉潔說,美麗,男人都是這麼賤,別放心上,咱回頭。

楊美麗心裏說,我男人可不是這種賤,他賤是賤在賭上,隻賭不嫖,這裏可是你家男人硬要來的。說起來你豐玉潔還是個銀行行長,連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楊美麗心裏生氣,倒生了力氣,鬆了腳刹,一掌擊在方向盤臉上,尖利的喇叭聲把自己嚇了一跳。

豐玉潔說,別生氣,生氣傷身,美麗就不美麗了。跟姐走,咱們找地兒尋自己的樂子。

這一回是豐行長指路,也是-僻靜角落,叫“狼窩” ,是一有名的女子會所,楊美麗聽說過。如今真正有錢的男人女人,都不去招眼的娛樂場所,他們講究私密,講究藏在暗處,黑暗才是他們心中的指路明燈。豐玉潔下了車,楊美麗說,大姐,我得回家,孩子一人在家呢。

其實是撒謊,兒子住校,馬上就是期末考試,下午來過電話說周末留校複習了。

楊美麗家住的是別墅,不是買的,當然也沒人肯送一幢給祖棟梁,是開發公司沒錢付工程款抵債的,湯總說,拿著總比拿不著強。因此,這別墅從外麵看有模有樣,進了門簡直是毛坯房。祖棟梁牆上刷了層塗料,地上鋪了層塑料地板皮,電器都是原來的舊貨,空調也是他拆樓時卸下的二手貨,冬天不製熱,夏天也隻能吹吹風,祖棟梁說當它是電風扇吧。楊美麗開了門,嫌燈光熱,沒開燈,她借著窗外的微光在沙發上坐下,二貨爬到了她腿上。二貨是她養的貓,天太熱,貓趴在腿上像捂著一個火爐,她丟了牠,二貨叫了一聲,蹲在地上,黑暗中兩隻貓眼盯著她,像兩盞幽幽的燈。楊美麗還是覺得熱,反正沒開燈,她扒了上衣,手沾到皮膚,像粘了膏葯,這該死的黃梅天,她罵了一句,幹脆解了胸罩。有微風,她感受到屋裏有風了,一隻蟲子從她肩上在軟軟地往下爬,這屋裏有各色各樣的小蟲子,都是牆外的花草招的,看來祖棟梁安裝的紗窗也是次品,好在她不怕蟲子,她在老家的舊屋裏就習慣了它們。她不看它,不滅它,看你往哪裏爬。它遲緩了一下,速度慢了,它在爬坡,直線登攀,天,它登上了峰頂。楊美麗感到那裏一陣酥麻,她仰起腦袋,顧不上看它,它的那些細小的腳爪把那裏的皮膚擰緊了,擰成了-顆小小的堅硬的鋼鐵螺帽,楊美麗呻吟了-聲,下了手,她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住的是-顆汗珠,當然還有那顆硬硬的螺帽。她叫了一聲,頭仰著,渾身上下沒了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