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家惠可以不曬日光浴,青梅會所的三幢小樓都連接著走廊,如果她站在東邊的走廊,完全可以躲開惡毒的太陽,範青梅還是能看見她。這就是這老院子設計的妙處,你看上去樹遮牆擋,簷飛角鬥,其實總有一室能將全院盡收眼底,一覽無餘,這就是範青梅所住的主臥。打個不恰當的比喻,收了這院子,就像是娶了一房貌不驚人的賢妻,日子過著過著,她讓你不停地驚喜。範家惠不知道這一點,知道了她也不肯躲這陽光,她就是要站在範青梅的窗前,讓範青梅一眼就看到她,我來了,不見不走。
範青梅刷了牙,洗了臉,慢條斯理開始化妝。小婊子,你有種就在陽光下等著吧!範青梅忘了,範家惠其實就是她老範家的種,也是倔脾氣。五十出頭的女人化妝是件複雜的事,但對範青梅這樣拋頭露麵的女人,又是每天的必修課,何況今天窗外站著她的冤家對頭,她不能讓這小婊子占一絲上風。範春梅抹上潔麵乳,一絲不苟揉了幾遍,洗了,然後噴上柔膚水,輕輕拍打自己的臉頰,再抹上一遍滋潤霜的時候,牆上的時針已走了半個鍾頭。範青梅在窗後瞥了一眼,那小婊子當然沒走,不但沒走,還走到她窗下的烈日下,仰頭看著她的窗戶。範春梅視若無睹,轉身回到化妝間,她要做的功課還很多,皮膚還要上bb霜和粉底液,眼部還得畫眉毛弄眼影描眼線,最後一道工序是抹口紅。又是-個鍾頭過去了,範青梅對鏡子裏的那張臉基本滿意,才正麵走到窗前。四目相對,窗下那張臉已被汗水洇成了猴屁股,身上的衣服濕透了,貼緊了身子,這讓範青梅不高興,小婊子是在顯擺她的身材,奶是奶,屁股是屁股,翹著撅著跟誰叫勁?我範青梅也年輕過,也有過這讓男人淌口水的身條,騷什麼騷。她又忘了,範家惠與她都是老範家模子裏拓出來的產品。但是,人總是鬥不過年齡,範青梅的身材已經走了形,贅肉像是遭了撞的汽車安全氣囊,全方位打開。範青梅泡了一壺鐵觀音,把茶喝淡了,悠悠走下樓梯,迎戰不要臉的小婊子。
這一回她闖青梅會所,範青梅還真覺得意外。不想見她,但是又不能躲她。人家打上門來,躲她不就是怕她嗎?範青梅不想躲了,有三四年沒正麵跟這小婊子交鋒了,她今天會用什麼招法?下跪?顯然這小婊子不會服軟,以前她在老家跪的是她爺爺和父母,不是她老公的前妻。範青梅出了樓,徑自朝前走,把她當成了一棵樹視而不見,不,把她當成一泡臭狗屎,離得越遠越幹淨。範總,範家惠追上來。範青梅沒有止步,喊的是範總,是公事公辦的腔調,不像是來叫陣,那就有多遠滾多遠,我順風公司不會和你有-分錢的瓜葛。但是這做婊子的還真是不要臉,她衝上來攔住了她。範總,你要救救張大東。張大東是你的老公,與我有什麼關係?範青梅沒有說出口,範青梅不再是那個洗衣做飯帶孩子的家庭婦女,現在她懂得跟男人打交道,更懂得怎樣和女人打交道,輕蔑,最大的輕蔑是不說話。範青梅看了她一眼,這張臉她太熟悉了,這張臉從小到大,範青梅親過吻過。範家惠說,我來求你,是請順風救救大東公司,房市不行,開發公司的資金斷鏈子了。範青梅輕輕笑了一下,房市不行,我怎麼能不知道,正因為房子賣不掉,股市下跌,投資公司的日子才好過,但是我救一百家開發公司,也不可能救張大東。範青梅繞過她,走自己的路。
範青梅,你記住,你要救的不是張大東,是張可力。
這話什麼意思?範青梅停下了。
張大東隻有一個兒子,開發公司將來是張可力的,你不救,後悔的是你!
範青梅轉過身。範家惠說,你放心,我不可能為張大東生孩子。
範青梅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扁扁的,還是沒有動靜。如果說這幾年範青梅最關心這小婊子的是什麼事,就是她是不是生孩子了,不論男女,那孽種都和張可力一樣有繼承權,還好,至今平安無事。範青梅這回開口了。
你為什麼不生?
這是我自己的事。
你是怕生下了,不知道他怎麼喊我大哥大嫂,不知道他喊張可力叔叔還是哥哥吧。
範青梅說,這事輪不著你來找我,要來讓張大東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