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青梅的會所就叫青梅會所,這年頭,會所都有些秘而不宣的內容,道不明,幹脆就用阿拉伯數字起名,幾號幾號的,現在會所多了,在一個城市名號還會混了。範青梅說,我這裏是幹淨去處,有吃喝拉撒,沒黃沒毒沒賭,我幹脆用我的清名擔保,就叫青梅會所。這話其實也有水分,這裏黃和毒沒有,賭還是免不了的。一桌牌下來,輸贏二三萬也是常事,範青梅說,小賭怡情。這口氣夠大吧,但想想也有道理,對那些億萬富翁而言,二三萬等於我等百姓的二三十元,事就這麼個事兒。
青梅會所藏在城南的民房中間,是從前大戶人家的院子,有假山有小橋流水,是蘇州園林的風格,子孫們分家,又不忍心看著祖產四分五裂,想整個兒賣了,價位不是小數目,守著守著讓範青梅遇上了。範青梅看中的是這院子鬧中取靜,不滿意的是沒地兒停車。不過後來想通了,停車是駕駛員的事,來這裏坐的人不會連駕駛員都雇不起,再說,在這舊城區真要有地兒趴-溜好車,太招眼,沒事也會惹出事情。範青梅買下了,就有了青梅會所。
範青梅是誰?範青梅是順風投資公司董事長,在這省城,對缺錢的老板來說,範青梅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這話不誇張,別看這街麵上銀行的門麵比皆是,可是你要真想貸出-筆錢,你不累死也得被扒掉一層皮,順風公司呢,也就順風扒掉你一筆錢。
這一天因為昨夜的牌局遲,範青梅沒回家睡,就睡在會所,上了年紀,睡眠打了折扣,可美容顧問一再強調,保證睡眠時間比做什麼美容都有效。範青梅醒了睡不著,閉上眼睛假眠,腦子裏卻翻江倒海,像是有一百隻眼睛睜著。所謂投資公司,就是一隻手點鈔票進,一隻手點鈔票出,跟販小魚小蝦一樣的流程,不同的是範青梅進出的數字能把販魚蝦的小販嚇死。銀根縮緊,很多企業都缺氧,像是翻塘的魚兒張著嘴,範青梅的款子像公主手裏的繡球,打中誰的腦袋就拯救了誰,可範青梅也怕,怕的是款子弄不好就成了肉包子,肉包子打中的是狗,款子就有去無回。最要緊的是籌款,公司開著,門戶不小,範青梅不能做公主,一生就拋那麼一回繡球,那公司員工得餓死。男人是恨不得天天做新郎,範青梅是恨不得天天做新娘,最好一天拋它幾十個繡球,一天做幾十回新娘。可範青梅手中沒那麼多繡球,繡球是一針一線繡出來的,太慢。範青梅不繡繡球,先織網。用這織出的網把有錢人的錢都網住。你別聽滿大街的人都哭窮,躲在家裏為錢投不出去發愁的人多了去。憑什麼你能讓人家把錢放進你的口袋?首先是利誘,你給他的利息比銀行高幾倍,其次是取信,集資的對象基本上是親友團,電視上天天播夫妻翻臉父子翻臉兄弟姐妹翻臉,都是為錢,人才長出了蛇蠍之心。可是隻要沒被蛇咬過,大部分人別說怕井繩,有些人愣是敢把蛇當寵物養。人在這世上總得信個誰,當官的不能信,經商的不能信,剩下的隻能是身邊的親朋好友。範青梅不止織了一張網,那些網格細密的隻能網羅小魚小蝦,都在部門經理手中拿著,一旦撞到蛟龍大鱷,範青梅就親自出馬,撒開自己手中的大網。範青梅盤算著進出的-筆筆資金,在床上把當天要做的事梳理了一遍。
木樓的好處是人一旦下了床,一步就能踩出一個音符,當然,壞處也是想象得到,床上有點響動,聽起來就如搖滾樂了。這種狂歡在青梅會所不會上演,青梅會所有一點讓家屬們放心,會所沒養招男人的尤物,也禁謝帶著二爺二奶的朋友造訪,這一條規矩範青梅從不讓步。範青梅被蛇咬過,還是潛伏在家裏的美女蛇,蛇毒可以消褪,痛卻不能忘記。秘書小李聽到樓板響動,上來報告,有客來了,在池塘邊的亭子裏等著。範青梅說誰,小李朝窗外努努嘴。範青梅順著雕花木格窗看去,是範家惠。
她來做什麼?不見。
我已經跟她說過,有什麼事去辦公室等範總,可她不聽。
去辦公室也不見。
看樣子小李確實攔過,她連客廳的門都沒讓範家惠踏進。這已是上午十點鍾光景,太陽的毒舌正囂張,窗內有空調涼風習習,窗外正是火焰天。範家惠站在涼亭內,此時的涼亭不涼,太陽斜照,涼亭內沒有一處能逃得出陽光的掃射,範家惠立在那裏,範青梅看得見她清晰的背影。這個小婊子,出門也不忘賣騷,穿了一件裸肩裝,活該讓太陽烤了她。窗下的樹葉被陽光舔得耷拉了裙邊,一副垂死模樣。範青梅想象那陽光正如燒紅的烙鐵撲在小騷貨的白皮膚上,發出“滋滋”的歡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