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棟梁被討錢的電話逼得快要瘋了,祖棟梁總是說再等幾天,再等幾天就有錢了,材料商們等等還是這句話,再不相信他的鬼話。有人就直接闖到工地上對他圍追阻截,有人揚言要再綁他,有人不打招呼,直接開來卡車,把送來的建材又裝回去了。祖棟梁心裏有愧,當初協議上簽的付款日期早就過了,不能怨人家不給麵子。-分錢也能難倒英雄漢,何況他欠下那麼多錢。祖棟梁從來都是言而有信的人,賭場不欠錢,商場不欠債,建材分期付款是行規,他從來按期付清,決不拖泥帶水。低頭哈腰應付甲方,祖棟梁覺得這日子已過得夠煎熬了,現在他又得捺下性子,在材料商麵前做孫子,祖棟梁覺得簡直不是人能過的日子。材料商逼他,他隻能逼湯總。湯總最多撥幾錢碎銀子,杯水車薪。湯總說,大形勢如此,銀行對開發公司停貸,我有什麼辦法?如果這公司是我湯某的,我也許會像私營開發公司老板去想法子集資,哪怕冒險進監牢也值得。可為了政府的公司,我犯得著去做政府不允許的違法亂紀之事?祖棟梁明白了,寧蓋國有公司的廁所,不蓋私營企業的大樓,這死理認錯了。國有公司的大樓倒了塌了與老總無關,私營公司茅坑裏的石頭再臭再硬老板也得認賬。明白也遲了。從來就沒有救世主,辦法隻能自己想。祖棟梁回了固城老家。
祖棟梁回到圩區,就像猴王孫悟空回了花果山。當年沒跟他進城的嘍羅,還有進城後又跑回來的嘍羅,排著隊請他喝酒。祖棟梁慚愧啊,當年叱吒風雲徳藝雙馨的老大,現在向小兄弟們開口借錢。小兄弟們不含糊,有多出多,有少出少,但就圩區這點場子,他們能掙幾個錢?祖棟梁的包裏總共籌了十幾萬錢,臨走的前一天,他又把錢統統還給了他們。這點錢到工地上抵不了什麼用,卻是他們好不容易攢下的,有的指望它蓋房,有的指望它娶老婆,要難就難我祖棟梁一個人吧。
祖棟梁開車回到南京已是傍晚,南京城正是堵車高峰。打楊美麗手機,沒人接。他就直奔湯總家,湯總不是說冒險可以弄到錢嗎?湯總怕冒險,祖棟梁不怕,隻要能邁過這個坎,再大的風險他也敢冒。隻求湯總給他指條路。湯總這邊實在沒戲,那再開口向豐行長求救。
楊美麗的手機開著,沒接,她在湯總家。
楊美麗在家也不能安心。祖棟梁用熱臉貼湯總的冷屁股,湯總拉出的還是空屁。湯總像支癟牙膏,先還是能擠出點沬子,後來就隻剩牙膏皮了。楊美麗問祖棟梁,這姓湯的到底是想不想幫你?他要是見死不救,明天咱就把他告了,這幾年他收我們的錢,可不是小數。祖棟梁說,放屁,姓湯的對我們不薄,他現在也不是存心為難我,比起其他渴得地上冒煙的工程隊,我這地兒還多灑了幾個雨點。再說,我要真告了他,江湖上我怎麼混得下去,就是回固城我也沒臉見朋友。土匪有土匪的道義,楊美麗不敢再提。楊美麗想來想去,隻有再去找青梅姐。青梅姐的錢利息高,被扒去-層皮,總比眼看著男人被逼掉性命強。楊美麗到了順風公司,公司大廳亂紛紛,-堆人罵著娘在吵鬧。楊美麗打青梅姐手機,關機。再去青梅會館,會館鐵將軍把門。看來青梅姐也遇到了麻煩事,她想了想,給她發了條短信。她回到家,青梅姐的電話來了。青梅姐說,你也看見了,我現在幫不了棟梁。你讓棟粱盯著湯總倆口子不放。楊美麗說,隻怕盯了也沒用,開發公司賬上沒錢,怎麼盯也冒不出錢來。青梅姐說,湯總公司賬上沒錢,不等於湯總家裏沒錢。豐玉潔剛從我這裏劃走-個多億,害得我這裏錢跟不上,雞飛狗跳。
看來青梅姐也幫不了祖棟梁,楊美麗在家裏心灰意懶。二貨不懂事,見她回來了就叫個不停,她一腳踢開,又心疼了。這些日子,人都沒心思吃喝,貓也有-頓沒-頓。她給二貨弄了點貓食。電話響了,是湯總。湯總說,棟梁回來了沒,沒回,那你就來我家吃飯吧,一個人省得做飯。在湯總家蹭飯,祖棟梁倆口子常有,他家有阿姨,方便,阿姨廚藝也不錯。楊美麗敲了門,開門的不是阿姨,也不是豐行長,是湯總。湯總見楊美麗猶豫,說,實話告訴你,家裏就我-人,阿姨下班了,豐玉潔有個會,一會才能回,今晚吃飯就隻有我和你。楊美麗說,我還有點事,就不在這吃了。湯總順手關了門,說,來了就別走,吃個飯,還怕我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