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範青梅出現在張大東辦公室。秘書說,張總-天都沒露麵。範青梅說,他又去鬼混了,不管他在哪個婊子的被窩裏,你都告訴他,馬上來見我。
張大東的公司還在老城南的一幢舊樓裏,比他實力小的開發公司都紛紛遷到河西新城辦公了。張大東也在河西買了一層樓,裝修完了,卻又轉手租給了別人。範青梅幾年沒進這辦公室,擺設還是老樣子,辦公桌和實木沙發有些地方都磨出了本色,沒換新的。記得當初在木器店挑選時,他就說實木好,經久耐用,看來還真是耐用。除了好色,張大東還在坊間被認為是個吝嗇鬼。有人說,張大東和朋友一起吃飯,到買單時他總是起身去上廁所了。還有人說,張大東身上的名牌服裝都是假名牌,全是地攤貨。範青梅聽了都隻是笑笑,這都是早幾年的事,那些假名牌是範青梅親手買的,每次他出門前範青梅都熨燙-遍,穿在張大東身上不說根本看不出真假。但是別人不知道,張大東對自己小氣,對家人小氣,對那些當官的從來不小氣,頭幾年做工程,為了立穩腳跟,他把絕大部分的利潤都塞進了當官的口袋。這個男人出手狠,出手就能把別人打倒,他才能站得穩站得久。當然,他對那些婊子,肯定也不會小氣,否則也不會惹來那麼多狐狸精。
張大東是個什麼東西,範青梅當初不是不知道。範青梅和張大東進縣城拍結婚照,張大東見了街上的漂亮女人就走神,範青梅當場就與他吵過一架。頭幾年弄工地,就不斷有他的風言風語傳到她耳根,她進城後那些傳聞一一被證實。範青梅跟他吵,跟他鬧,他倒反而振振有詞,進城做老板的誰身邊沒有情人?拿張三舉例,拿李四舉例。你也說過,你們村上的支書有-堆女人。張大東說,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是好東西就不是男人。範青梅回了娘家,跟父母說堅決離婚。母親說,他說的是實話,男人沒有-個好東西。嚐了甜的想嚐鹹的,吃了酸的想吃辣的,女人隻有等,等他把所有味道都嚐遍了,他就收心了。等,說得容易,做到何其難。張大東在家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範青梅吃苦受累都願意。別的男人打一夜牌回家都挨罵,張大東打完牌回家,範青梅起床燒點心,放熱水,還幫他按肩捶背。張大東依然我行我素,根本不為所動。有一回,就在這辦公室抽屜裏,範青梅發現了針劑和藥品盒,張大東如實交待,他染上梅毒了,正在治療。張大東說,我都是為你好,所以一直沒沾你。範青梅記起來,這畜牲是幾個月沒沾她了。張大東沒事人-樣轉身走了,範青梅在這辦公室欲哭無累。家醜不能外揚,兒子還小,範青梅隻能打斷牙齒往肚裏咽,可這算什麼日子?實在讓人絕望。範青梅在洗衣間找來一個臉盆,從衣架上取下張大東的衣服,打著了打火機。範青梅一邊燒衣服,-邊心裏詛咒,老天有眼,讓他中了楊梅大瘡,讓他的鼻子爛掉吧,讓他那截臭肉爛掉吧。在固城老家,隻有死者的衣服才能焚燒。張大東,已經在範青梅心中死了。煙霧從窗外和門縫中飄出,秘書以為著火了,不停敲門,範青梅澆滅了火,笑著說,沒事,天冷我烤個火。醫學發達,張大東的梅毒很快就醫好了,範青梅再也不讓他碰自己的身體。範青梅對這個男人燈滅心死。隻是為了兒子,她必須將這名存實亡的婚姻維持著。
如果不是張大東和範家惠搞到了一起,如果不是張大東將範家的顏麵毀滅喪盡,範青梅打算就那樣打發自己-生了。
張大東進了門,說,青梅,嗬,範總,你怎麼來了?
範青梅說,怎麼?你能指派小妖精罵我的山門,我就不能闖闖你魔頭的螺絲洞?
張大東說,你是說家惠?不會吧,-個禮拜前我們剛扯了離婚證。
張大東急急翻抽屜,張大東穿著白襯衫,脖子上肉厚,低下頭,領子撐到了下巴上。張大東每天看新聞聯播,中央領導穿什麼,他第二天穿什麼。有-階段領袖們穿T恤,張大東就買了-批T恤換著穿。不用說,這幾天電視上的領袖們肯定穿的是白襯衫。張大東終於找到了一本小本子,綠封皮,打開-看,說,是我倆的。接著再找,又找到-本,紅封皮。說,你看你看,我和她的離婚證,現在開放了,離婚也發紅本本,說獲得自由也是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