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達爾(1 / 2)

我們瞅著他繞過屋角,一步步登上階梯。他並不看我們一眼,隻是說道:“你們準備好了?”

“就等你套好牲口了。”我說。接著我又說道:“稍等。”他止住腳步,看著爹。弗農吐了一口唾沫,一動也沒動。他高雅、從容而又異常精準地把唾沫吐到門廊下麵凹坑裏的塵土裏。爹兩手慢騰騰地揉著自己的膝蓋。他的目光越過懸崖崖頂,穿越田野。朱厄爾瞅了他一會兒,接著走向木桶,又開始喝起水來。

“俺跟任何人一樣,討厭優柔寡斷。”爹說道。

“那可意味著三元錢呢。”我說道。爹的背部隆起部分的襯衫退色了,比其他地方的顏色淡得多。襯衫上沒有一點汗漬。我從未見過他的襯衫上有汗漬。他二十二歲時因在烈日下幹活而患病,他跟人家說要是他出汗就會沒命的。我想他這樣說並非戲言。

“不過假如她撐不到你們回來,她會很失望的。”他說。

弗農又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反正天亮前會下雨的。

“她一直牽掛著這事呢,”爹說道,“她巴不得馬上就開始。我太了解她了。我答應過她把牲口車具都準備好,她心裏可一直牽掛著呢。”

“那三塊錢更得賺來了,一定要賺。”我說。爹的目光越過田野,向遠處看去,兩隻手揉著自己的膝蓋。自牙齒都掉了之後,他吸鼻煙時嘴巴就不斷地慢慢往裏癟陷。嘴巴上留著胡子碴,這使他的下半個臉活像隻老狗的臉。“你快點拿定主意吧,我們好在天黑之前趕到那兒裝貨。”我說道。

“達爾,閉上你的臭嘴。媽的病有那麼嚴重嗎?”

“說得對,”弗農說,“一個星期以來,今天可算是精神最好的一天了。等你和朱厄爾回來,她說不定可以坐起來了。”

“你該清楚啊,”朱厄爾說,“你來看她也夠勤的了,你和你家人都是。”弗農兩眼瞪著他。朱厄爾的眼睛白蒼蒼的,在他那張充血的臉上像是白木做的。他比我們所有這些人都高出一個頭,一直都是如此。我跟大家講過,他挨媽的打最多,受到的疼愛也最多,其原因就在於此。因為他老是繞屋子轉,因此他媽就給他取名為朱厄爾,這我給大家講過。

“住嘴,朱厄爾!”爹說道,不過好像別人說的話他並未都入耳。他目光穿越田野的上空,凝視著遠方,雙手在揉著自己的膝蓋。

“如果她不等我們,”我說,“你可以借弗農的牲口車具用一下,以便我們能趕上你們。”

“唉,快閉上你的臭嘴!”朱厄爾說道。

“她正想坐我們的車走呢,”爹說,一麵揉搓著膝蓋,“再令人討厭不過了。”

“正躺在那兒,看著卡什削那口討厭的……”朱厄爾說著。他的語氣粗野而冷酷,不過那兩個字他還是咽住了。就像黑暗中的一個小孩,本想顯擺一下自己的膽量,卻突然意外地給自己發出的聲音駭得不敢吭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