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狄烏斯望熊熊燃燒的火堆,偶爾將身旁的木柴扔進去,在落雨的冬夜裏,身處異地,寂靜無聲,枕在他腿上的那夢境般美麗溫柔的女人,都像夢境一般似幻似真。耳邊聽見高斯島帶來的戰馬一聲長嘶,這種高斯特產的銀棕馬才能發出這種野性的叫聲。隨著這聲嘶叫,和他千絲萬縷聯係的現在和過去逐漸模糊,思路就像脫韁的野馬,在腦海裏,在枯黃的草原上,在煙塵彌漫的高斯島的青黑碎石地上,奔跑起來。
十年前,二十年前,還是更久以前。
我也曾經有過兄弟。
兩個比我年長三歲的哥哥,他們是孿生兄弟,一個叫莫納伊索帕斯,另一個叫歐亞伊索帕斯。我們也有父親,與別的家族不同的是,我們沒有母親。自從我睜開眼睛看這個世界,我就沒有見過母親。
在我七歲的時候,我父親領著一個女人來對我說,以後這個女人就是我母親。
那是第一次,有人來“當”我的母親,七歲的小孩子是沒有判斷力的,能得到一個一直都殘缺的東西總是好的,我欣欣然,稱呼這個女人為“母親”。
很多年後我才知道,她不是我母親,她是個演員,是個戲子,她最拿手的是“表演”愛心,“扮演”一個母親。
我在高斯島出生的時候,這座島國的君主,菲拉亞家族最後的繼承人已經死亡了近百年。島國正陷入混戰和政治亂局中。
我出生在高斯的“鐵火紀元”。高斯島成為無主之國,超過一百的領主和家族紛紛為權力和榮耀進行著戰爭。邊境問題,戰爭!貿易問題,戰爭!聯姻問題,戰爭!尊嚴問題,戰爭!武力成為高斯島唯一的公正。
當時流行的一句話就是:強權即真理,屠刀即法律。
伊索帕斯家族,作為曾經的王者——菲拉亞的血衛者,一向以武力而著稱於野蠻好戰的高斯。我從五歲開始跟隨兄長訓練刀劍和長槍。在我十歲那年,伊索帕斯家族與島上另一個豪族聯姻,未來有一天,我會娶比我小三歲的康拉克家族的一位小姐。因為這個聯姻需要,我的身邊多了幾名擅長宮廷詩歌和藝術的藝人,他們豐富了我的視野,讓我學會用更多的方式來讚美生活。
我的童年和少年時代,就在跟隨著兩個兄長的南征北戰中度過,他們總是帶領著伊索帕斯家族的勇士衝鋒陷陣,大戰結束的時候,他們會帶著一身的疲憊和血腥,用手給我腦袋一下,告訴我,“小子,這次我們又贏了,你那戲子後媽又有的樂了。”
他們總是用這種語言來形容那個女人,我和他們不同,我渴望有個母親來填補我心中的位置,所以我當時很不高興這種汙蔑的稱呼。
我的父親,我的父親忙於和島上其他家族互相用政治手段鞏固伊索帕斯家族的地位,而把戰爭交給了他的三個兒子,就是兩個哥哥和我。
十三歲的時候,我首次跨上高斯島特有的銀棕馬,這野獸般的坐騎頗難駕禦,但是一旦征服它們後,它們會回報你無限的忠誠和勇氣,它們會為主人毫不猶豫衝進熔岩中,就像女人在床上,在你耳邊熱辣辣地告訴你的那樣,至死不渝。就像所有的高斯人,情感中隻有烈火和寒冰,或者熱烈,或者冰冷,沒有中間地段。
我參加家族的軍隊以後,很快以閃電手而聞名。我的寶劍刺出速度無人能比,就像現在我為席可法家使用的這對秘銀槍一樣,迅捷如電,一擊必殺。
十五歲那年,高斯的百族之爭逐漸顯出眉目,所有家族都分為兩個陣營,多族聯盟和鮮血海怪旗幟的牟勒家族。伊索帕斯家族站在多族聯盟一邊,和島上最大的十大家族對抗共同的敵人:牟勒。
牟勒是可以和菲拉亞媲美的淵源家族,他們家族龐大,在高斯根深蒂固,以一族之力,僅僅憑借一些投機的海盜和鹽商,竟然和高斯十大家族對抗。
剛剛開戰的時候,並沒有很大阻力,伊索帕斯家族被任命為右路主力,我的兩個兄長,特別是歐亞伊索帕斯,被公認是聯盟第一智將,在我和擁有寶石湛藍眼睛的莫納伊索帕斯的衝鋒下,代表著家族的獨角鯨旗幟一次一次插上牟勒封臣的城堡。
開局的戰爭持續了近兩年,其間,每次我們返回長鯨海岸,我們心裏的家,父親和繼母都出城迎接。我很激動,而對於這一切,兩個兄長總是帶著冷笑,歐亞和我獨處的時候,更是用嘲笑的口吻說道,“小子,你不用這麼激動,他們不過是演戲。”
他總是這麼說,聲音帶著冷漠,神情有點憂傷,似乎看穿一切。其實,我不相信他的話,他見父親的時候,我能感覺出他的激動,他喜歡父親的,隻是不願意承認。
父親,的確,哥哥們有怨恨他的理由。父親總是焦慮的,惶恐的,懦弱的聽聞各種邊境危機和政治風波,然後在兩個哥哥強硬的要求下,被迫授權家族軍隊給歐亞和莫納,兩個如虎鯨一般凶猛的哥哥像撲火一樣去用鐵拳把冒犯家族的敵人狠狠打退。
父親被動的接受著命運,同時把失敗和沮喪傳染給家族所有人。
如果沒有兩個兄長,我想,伊索帕斯家族不會堅持到兩大陣營決戰的那一天,也許會被某個豪族吞沒,也許會被什麼我不知道的厄運擊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