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閭丘露薇:意外收獲(1 / 1)

閭丘露薇:意外收獲

專欄

作者:閭丘露薇

下了班,在中環做完瑜伽,和往常一樣,準備看一場電影再回家。不過適合的時間和影院隻有一場紀錄片:《名字的玫瑰》。上網查了一下,原來是關於董啟章的——香港電台策劃的香港作家係列紀錄片之一;片名正是董啟章的最新書名。

既然是關於作家的紀錄片,覺得不能像往常那樣抱著爆米花和可樂進場,於是在影院Bar台要了杯白葡萄酒。幾個老外坐在那裏喝啤酒,打發等待入場的時間。

開場前,屏幕上打出通知:導演會在放映後和大家分享。這才發現,這是香港亞洲電影節的專場。有點意外,畢竟這是設在國際金融中心的電影院,最體現“中環價值”,也就是金錢至上的地方,卻忽然遭遇一個如此文藝的場麵。

不過很快我就發現,原來是自己孤陋寡聞,或者說戴有色眼鏡,因為在這裏,這樣的放映進行了很多次。另一個意外驚喜,是董啟章和家人坐在最後排,他也是第一次看這部影片。

環視周圍,看到一家本地報紙文化版的同行,還有積極參與社會議題的兩位男女歌手。當然,更多是穿寬鬆棉質衣服、背環保袋的男男女女。很顯然,我無意中走進城中的文藝圈子。

這不是一部傳統意義上的紀錄片,導演陳耀成用現代舞、歌曲、表演和采訪,來展現一名香港作家。他說這屬於“into-entertainment”,介乎電影和紀錄片之間,既有真實記錄,也有藝術創造。

說到意外收獲,是聽到導演的感歎:他覺得,香港人對香港的認知,是不是戴了有色眼鏡?比如很多人覺得,香港是一個最資本主義的社會,其實香港有完善的福利,公立醫院,最低工資,社會福利等;香港是個文化沙漠,但也有非常活躍和多元的文化,最早的實驗劇場,從西方的現代舞到中國的粵曲南音。

是呀,香港難道真是一個文化沙漠?

最早接觸香港文學是上世紀80年代初,無意中讀到鍾曉陽的《停車暫借問》,當時她才19歲。還記得當時那種驚豔的感覺,那種文字是我讀到的當代中文作家中少有的。

上世紀80年代末,每到假期就會去深圳,在當時的香港雜誌上讀到亦舒、梁鳳儀、李碧華和張小嫻。她們的寫作風格和擅長題材很不一樣,但讓我看到一個陌生、透過她們的文字又覺得不算遙遠的世界。

當然,還有香港的電影,流行歌曲。

即便是現在,在香港仍可以看到最新電影;隻要上網一查,從獨立劇場話劇到流行歌手演唱會,從古典音樂到中國戲曲,各種演出可以排滿每一天。香港書店當然也把勵誌和成功學書籍放在最顯眼處,但還有太多其他選擇,和英文世界也是同步的。這個城市還有無數畫廊,各種藝術節、講座。

陳耀成花了一定篇幅,在影片中講述一個香港作家的作品走向世界的困難性。因為西方讀者想要看的中國,是中國作家筆下的農村、古代,或者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上海。董啟章的小說最終能翻譯成英文、由哥倫比亞大學出版,還是費了不少周折。

哈佛大學教授王德威認為,研究中國文學,香港是一個很重要的地方,因為如果說1949年之前香港沒有嚴肅和高雅文學,此後隨著一批作家從內地來到香港,文學的發展在香港從來沒有中斷過。拿現代主義寫作來說,台灣是在解嚴前後的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開始出現,內地要等到八十年代,香港則是從五十年代直到現在,比如董啟章的作品。

看完這部影片,我決定好好讀一讀這些被視為在中國文學界具有重要地位的香港作家的作品。去了一家書店,書架上都是翻譯的流行小說,還有一些香港流行小說家的作品。

問店員有沒有董啟章的書。她站在電腦前,很認真地問:“哪個董?男作家還是女作家?”

嗯,也許,這就是人們認為香港是文化沙漠的原因。在學者眼中具有意義的作品,進不了大眾的世界。

“找到了。《名字的玫瑰》,還有《地圖集》,都賣完了。可以幫你訂。”

我忽然很想笑。其實,沒有那樣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