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炸開鍋,抱怨在新武堂就像一匹戰馬被套上馬鞍、馬嚼子,連動也不能亂動,但他們現在沒有貪汙、受賄、腐化、散漫、墮落等情況發生,對於李國樓下發的《整訓令》也沒有感覺被束縛住手腳。原本就這樣,將來繼續保持即可。說了一番牢騷話,便三人成行,邁著整齊的步伐離開房間,挺胸凸肚的去吃大餐了。
晚宴擺了七桌,滿盤子滿碗,好酒好菜,招待李鴻章等人以及新武堂的校官。李鴻章地位尊崇,上來向大家敬了三杯酒,接下來別人敬他,便淺嚐一口,開始大噲暢飲。
那個鼻梁骨被李國樓打斷的張佩綸也來到宴會上喝酒,臉上還綁著紗布,看上去頗為滑稽。李國樓三次起身,走過去,向張佩綸敬酒,自罰三碗酒,一口悶掉,表示十二萬分歉意。張佩綸嘴上說,練武比試這點小傷無所謂,並沒有責怪李國樓,但心裏已經埋下怨恨的種子。
軍人年輕火力壯,都是大肚漢,端上來的肉食,都是用銅盆盛食,一道菜上來,沒有人會客氣,沒教養的就撕扯、搶奪。坐在主桌上的人還好,講究禮儀尊榮,慢悠悠的動作,沒有哪個人窮凶惡極的奪食。
李國樓看見鄰桌鬧得實在不像樣,便道:“巴特爾,忘記說過什麼了嗎?五分飽就可以了嘛。”
滿嘴流油的巴特爾聽見李國樓說他,急忙停止爭搶食物,像模像樣的擦拭大嘴巴,減慢吃食的速度,解釋道:“學政大人,新武堂太苦了,平時隻見一點肉末,哪有機會大吃大喝啊。”
校官們附和巴特爾的話,都在抱怨新武堂吃得差,日子過得苦。李國樓極為不滿,放下筷子,朗聲道:“你們盡是胡扯,能苦到哪裏去,餓到過誰啊。老百姓逢年過節才有肉吃,你們天天有肉吃,還說苦。那打仗的時候吃鍋盔怎麼辦?巴特爾你忘記在草原裏啃草根的日子了嗎?新武堂把你們養刁了。以後每個星期吃一頓紅薯窩窩頭,讓你們憶苦思甜,知道老百姓在吃什麼。生於斯,長於斯,人不能忘本。”
全場的校官被李國樓駁斥得啞口無言,場麵上頗為尷尬。劉銘傳長身而起,高舉酒杯道:“學政大人也是為了你們好,來!我們為學政大人在接下來的拳擊賽上有出色的表現,向他致敬。”
“向學政大人致敬!向學政大人學習!”滿場的人舉杯向李國樓表示敬意,軍人一往無前的氣勢盡顯。
這下李國樓臉色尷尬了,打矮小的國人,他在身材力量上麵還是占盡優勢。打人猿泰山,他處於下風,變成矮小的弱者,自信心降到零度。無奈的端起海碗,冠冕堂皇的話,脫口而出:“諸君,你們放心吧,我已有馬革裹屍還的決心,在拳擊台上為祖國掙得榮耀,希望諸君多多捧場。喔咯咯······”
大家心裏亮堂得像明鏡一樣,校官們早就分析過了,沒有揭破李國樓的謊言。反正李國樓早就說過了,在戰場上輸幾次不要緊,贏得關鍵性的戰役才是贏家,現在還沒有到決戰的時刻,韜光養略,做縮頭烏龜,繼續隱忍。
李國樓斜睨身邊的劉銘傳,肚子裏腹誹:劉六麻子,有你好瞧的,等有機會揭破你私鹽販子的真麵目,還自詡是忠君愛國的義士,就是一名走私分子,黑社會老大,社會敗類!
李國樓吃了悶虧,不去管鄰桌的人胡鬧,自顧自的吃菜,他喝了幾碗黃湯,人已經暈暈乎乎,微微有些醉意。但因為他來到新武堂之後,以正人君子的形象示人,說出來的話,以及所做的事,都分外嚴格,近乎於苛刻,甚至刻薄。所以校官們看見他都有點怕,連那些他過去的家丁,也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去向他敬酒,就怕他翻臉,沒有人向他敬酒。這讓李國樓慢慢緩過勁來,沒有喝醉,依然端坐在靠背椅子上,神情嚴峻的注視著酒宴上的一舉一動。
酒宴上的氣氛在劉銘傳的帶動下開始好轉,熱氣騰騰的佳肴端上,便是一陣鼓噪,大家輪番互相敬酒,以向劉銘傳以及師爺許鈐敬酒居多。
劉銘傳酒量好,來者不拒,吃得暢快淋漓,喝得盡興。在他的帶動下,每一桌的人變得鬆弛,咋咋呼呼的叫嚷,不在乎官位大小,勾肩搭背的稱兄道弟。
許鈐地位尊崇,有三品道台的官帽,在座的人除了李鴻章,就屬他最大,所以官員們輪番向他敬酒。幾輪下來,許鈐喝高了,舌頭變大了,話語也變得無所顧忌。搖頭晃腦,放蕩無忌的說:“劉僉事,你別捧我了。我自己有幾斤幾兩還不知道嘛,也就遇見了明主,傅相大人,這才有出頭之日。候補官算什麼?人稱災官,當候補官活受罪,如同受災一樣。候補官平時沒有收入,還要維持相應的體麵,雇傭長隨、酒食征逐、交際應酬,都是要自掏腰包。所以許許多多候補官窮困不堪,甚至饑寒而死。通天下十八個省,大大小小候補官員數以萬人。以江寧為例,各種候補官員:道員三百餘人,府、直隸州三百餘人,州、縣一千四百餘人,佐貳雜職二千餘人,共計四千餘人。而江寧的官缺,合道、府、廳、州、縣計之才不滿五十缺,二者的比例為八十比一。時人譏諷為‘過江名士多於鯽,官吏多如蟻。’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