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尋找·失落·尋找·失落(1)(1 / 2)

你跟你一家都該慶幸,她能一個星期找到她自己的一個下午,就不會突然不見,去找尋她失去的半生了。

找回失去的半生

“我發現我嫂子可能有外遇。”

一個學生神秘兮兮地對我說:“我看見她一個人坐在附近的一間咖啡廳裏,好像在等人的樣子。晚上我故意裝作沒事地問她,‘你今天下午都在忙什麼啊?’她居然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她去了一趟超級市場。笑死人了!提著菜籃去咖啡廳,還買了一堆水果回來。”突然換了個表情:“真沒想到,以為她每天當牛做馬,忙丈夫、忙孩子,居然還有空去偷人。”

“不要瞎猜。”我說,“說不定是你看錯了。”

隔了一個月,學生果然不好意思地對我說:“老師,我是看錯了。不是看錯人,是看錯了事。我後來發現每個星期三,嫂子都會去那裏喝咖啡,我就躲在車裏,偷偷看。結果每次,她都隻是一個人坐一陣子,就轉去超市,買東西回家了。”停了一下,又笑笑:“有一天,我問她,說好像看見她去喝咖啡,她居然麵無表情地說,一個星期忙死了,隻有那幾十分鍾,她要有一點兒屬於自己的時間。多風雅啊!”

學生大笑了起來。

朋友的女兒,交了個不錯的男朋友,研究所畢業的,老老實實,總坐在未婚妻子的家裏看電視,看到深夜,才離開。

“這年頭,這麼老實的男孩子真少有。按時下班,也不應酬,跟我女兒一塊兒出去旅行好幾趟了,據說兩個人都沒發生關係。”

“有沒有發生關係,你怎麼知道?”我問。

“看得出,他家教嚴、老實,我家教也嚴。”

沒想到,有一天,兩個年輕人又一塊兒出去旅行。回來,居然分手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吹了。是我女兒要吹的。”朋友歎口氣,“說有一天在遊泳池旁邊,看見另外一群男孩子,年齡跟他們差不多。但是當我女兒的男朋友買飲料,拿出普通的信用卡的時候,那群男孩子全掏出了金卡。”他眼睛一瞪,“我女兒說,就在那一刻,她突然不再愛她男朋友了。她也不是愛上了別人,甚至現在連半個男朋友都沒有,但她就是覺得不愛了。”

我怔了一下,心想:“多麼現實的女孩子啊!”

可是,才不久,我去東北沈陽,一位當地的朋友居然說了個相似的故事:“我弟弟,跟他女朋友吹了,吹得真奇怪,兩個人在一起三四年了,經常形影不離。有一天,據說隻是看見女孩子牙齒上粘了一小片韭菜葉兒,突然心裏覺得討厭,就這樣,不愛了!”

想起我的一位朋友,六個弟妹,父親又早死,一家重擔全落在他的肩上。雖然功課很好,但念完初中,他就自動輟學了。白天到外麵打工賺錢,晚上幫著母親漬醬菜,禮拜天再抬到菜場賣。

十幾年下來,連最小的妹妹都進了大學。我這朋友居然走了,自己出去打天下,結了婚,買了房子,有了子女。

隻是,他不再跟任何一位弟弟妹妹聯絡;連老母,都隻有過年時才打個電話。

他有他的道理:“我半輩子給了他們,我不欠他們的,我要做我自己了。”

也想起一個母親得了乳癌的女孩子,對我說:“我媽媽從手術之後,就變了。好像一下變開朗了,以前她難得出門,現在居然學交際舞,三天兩頭出去應酬。”她歪頭笑:“不過我老爸也改了,以前拿我媽當傭人,現在不但搶著做家務,還鼓勵我媽出去瘋。”

我早期的一個男學生,最近來看我,也對我說:“我媽媽前年死了,我想了很多,一下子辭掉日本公司年薪二十萬美元的工作,回來了。想自己搞點兒自己喜歡的東西,也想去幫佛教團體,把佛經輸入計算機、傳上網絡。”

二十年前,當我初到美國時,曾住在弗吉尼亞州的一個美國人家裏。他們有一群孩子、一堆貓,熱鬧得好像天天開派對。

隻是我離開不久,就聽說那位女主人突然隻身去了加拿大。我當時很不解,還把這事寫進了文章。

但是,二十年裏,無論在太平洋的東岸或西岸,總聽到這樣的故事。

突然之間,可能是親人的逝去,可能是孩子的叛離,可能是健康的惡化。可能隻是梳頭時見到一絲白發、攬鏡時看到幾條細紋。

仿佛石破天驚的一擊,好像當頭嗬斥的一棒,那人就突然變了,也可能是突然悟了,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想到另一個世界,重新過一生。

所以,我對那懷疑嫂子的學生說:“不要覺得奇怪。她整年為你們一家忙,心裏會空的、會亂的,她總要有一點兒自己的時間,找回她自己的心靈。”我更強調:“你跟你一家都該慶幸,她能一個星期找到她自己的一個下午,就不會突然不見,去找尋她失去的半生了。”

“我愛你”是多麼簡單又多麼沉重的三個字:

輕鬆得不用一秒鍾就能說完;

沉重得許多人用一生去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