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大鄴汴城。
臨江客棧悄然坐落在汴城一隅。
淮南多水,昨兒才落了雨,支摘窗虛掩,風過微潤。
床榻的一側,立著年過不惑的婦人,手持一碗氳起熱氣的湯藥。
半掩的帳幔之中探出一隻手,手朝著幬紗之外的人擺了擺,隨之裏頭的聲音傳出——
“不喝!”
嗓音慵懶,透著幾分明顯的不耐煩與幾分撒嬌,卻分毫不以為生厭,反倒能令人展了容愁置之莞爾。
而婦人待聽了這話,神色無半絲鬆動,手上持著的湯藥卻湊得更近了。她依舊是麵無表情,讓人想起了千礁岩上經曆歲月洗禮的石雕,風雨不化。
臥在榻上之人打了個哈欠,心底料定婦人不讓步,決心采用迂回戰術,“那就先擱著罷,我……”
“小姐這話說了多次。”婦人不著痕跡截斷,淡聲提醒道,“這藥早已熱過三回。”
“……”她沒臉再接著說,苦著一張臉,呐呐道,“是真的不打緊。”
“方才收了夫人的來信,再三囑咐老奴敦促您用藥,您的用藥事悉須在信上一一寫明。”婦人身形不動如山,“小姐莫要再墨跡,老奴還須回信與她。”
幔紗之內,臥在榻上的人,翻身的動作明顯一滯。
末了,她終是放棄掙紮,自被窩裏爬起,一邊叮囑,“嬤嬤,尋一串糖葫蘆來。”
婦人的臉皮微動,似是正笑著,須臾頷首,“喏。”
*
用藥過後,口中萬分鹹澀。
秦初百般無聊地咂了砸最後一顆山楂子,嚼了嚼老半天,才戀戀不舍地吐出核籽。
這味道不錯,酸甜皆宜。
她們一行人自盛都行船至汴城整整一天一夜,怎料途中小染風寒,身子抱恙。
秦初臥在美人榻上靜修,原本無甚睡意,底下街道的喧鬧聲紛紛攘攘而來。
不知何時,樓底整條街道瞬間寂靜下來。
秦初原是打算闔上眼,就這這略為喧囂繁鬧的市井之音入睡的,如今瞬間的安靜反倒讓她有些不習慣。
“嬤嬤。”她吩咐道,“幫忙把窗閂拉開。”
婦人一直服侍在側,依言挑開了窗。
秦初傾身,透過縫隙瞧去,正瞧見底下圍著一大群的人。
她仔仔細細瞧了片刻,忽而重新臥著回去,心道又是一出司空見慣的強搶民女的戲碼……沒新意!
古嬤嬤自家主子不為所動的神情,試探道,“小姐不打算出手相救?”
秦初拉了拉身上的錦被,不甚優雅地打了個哈欠,淡淡道,“世上強搶民女之事多得未可估量,總有救不完的無辜女子,所以知一事不如少知一事,否則人生總有遙不可及的悲哀。”
古嬤嬤:“……”
故而這主子的言外之意是,不再……多管閑事了?
幸哉幸哉!
“窗就莫要闔上了。”秦初揉了揉眉心,輕聲囑咐道,“透風也挺好。”
她閉上雙眼,依稀聽見有人自述身世,聲音柔和不掩戚戚——
“……民女年幼喪父,親娘臥病在榻,底下有個年幼的弟弟,家中不甚殷實,須依靠民女出來賣花謀生計……”
秦初一邊努力入夢,一邊神遊想著,照理說,話本上自然有“恃強淩弱”的一方。
果然慣例不改,另一方的口吻不掩貪婪——
“無妨,本少爺最是憐香惜玉,小娘子要是從了我,則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