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婚之日(1 / 2)

案台上的紅燭已然燒到盡頭,隻餘殘留在雕花梨木桌上的兩潭蠟油,早已重新凝固成塊狀。亭台軒榭間,隻隻大紅燈籠還在迎風飄浮,有些已被滴落的滾燙蠟油燙破或燒壞。婢女打扮的幾個女子正在速速收拾著,將木廊廊梁上的大紅布幔挨個摘下。

“你說閣主奇不奇怪,昨夜大婚入洞房時,我在庭院間將燈籠裏燃盡的紅燭換下,卻發現閣主一個人趴在亭中哭泣,登時嚇了一跳呢。我服侍閣主多時,還從未看見閣主那樣哭過。”婢女在收起紅幔時,不經意地說道。

“可不是麼。我聽紫煙說,她早上去服侍夫人更衣靧麵時,端著水盆進去,卻發現夫人還是一襲紅裝,扶靠著坐在床沿上,嚇得將水盆也打翻了呢。”另一個婢女停下手中的活兒,也接過話茬,聊了起來,顯現出一副對此感到怪異的表情。

“你說,閣主和夫人,昨晚不會是沒有..”那剛剛說話的婢女接著開口。

“欸。誰又知道呢?剛剛未時,閣主從山下回來,手中還牽扶著一個姑娘,閣主的眼神可是從未離開過那個女子呢。我看吧,閣主不會是才大婚一天,就另有新歡了吧..”

“少在這裏嚼舌根,若是閣主知道了,定是躲不了一頓打!”一個年老的婢女瞪了她們一眼。

那二人速速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繼續手中的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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湮沒在繁複花林之中的一間連接著木廊的木屋中,一女子攀著床沿,麵色死寂。木屋窗欞皆被早晨來整理的婢女一一打開,窗外的落英時常飄進,像是一個個粉紅的舞女,早已將窗欞點染,有些散落在木地板上,幻化出無數哀傷。

“幸好..”那女子反複開口,隻是每次說出的話語總是一樣。

“幸好。”她的臉頰上撲了層層胭紅,卻依舊蒼白如雪;她的唇角嬌軟迷人,卻微微顫抖著。她恍然記得,曾經有個人,在彌漫著桂花香氣的墨沱夜裏,深情望著自己,那些話語似有魔力,悠悠地在空氣中漂浮,直至飄進自己的耳際——我想..看你穿一次紅衣。就是拜堂成親的那種。

那句話,在腦中回蕩。

——靖柯,我如今身披紅光,為何卻不見你的身影?

她想起昨晚,那人醉醺醺地破門而入,卻一眼都沒有瞧著自己,而是緊盯地麵,如同中了蠱一般。隨即踉踉蹌蹌地栽坐在床前的雕花梨木椅上,手臂頹然垂在桌上,頭深深埋進雙臂之中,背脊抽搐,那哭聲如同由遠及近的潮水,慢慢放大。

“北陌,你在哪裏?我找不到你了..我去了護城河、去了竹林、還去了王爺府,可是我找不到你了,找不到了..你是不是生我的氣,所以躲起來了?不願意再見我?你如今在哪裏舞蹈?那裏是否有月光、是否有笛聲、是否有別人陪著你..”那些聲音全被抽泣斷送在數不盡的悲涼之中。

還未等她做出反應,那伏在桌上的人便騰地起身,衝了出去。自己緊拽著裙裾的手指也緩緩放開,而那軟紅的布料卻早已變了形,嘴邊不由吐露著:“幸好..”

昨夜,她於是遠望著雕花梨木桌上漸燒漸短的兩支紅燭,一直熬到東方魚肚泛白。直到婢女進屋,那盆打翻的熱水驚醒了她又一個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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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閣的院落裏,陽光照射而入,投下一地金光。地底的蟲蟻皆已複蘇,望得見地上螞蟻來來往往搬運食物的情形。在院角生長的古柳也抽絲生葉,軟棕色的枝條早已伸張開來,被風吹拂至高牆之外。

那紅衣女子靜坐在院裏的古柳下,聽著微涼的風聲。婢女經過時,欠了欠身,想要恭敬地念一聲稱謂,走來的他卻做了一個靜音的手勢。忽然,她覺得眼前被輕輕蒙上,溫濕的體溫隨著那覆著的手心源源不斷地輸入進來。

他猛地想起了什麼,兀自地鬆開了手,有所失落地說道:“抱歉,我忘了你的眼睛已經..”

“沒什麼,公子無須自責。”她緩緩起身,對他欠身,“勞煩公子照顧我。我想,羽兒應是最近忙亂,無暇顧及我,才將我送來。想必,羽兒與公子應是很好的舊交吧?”

霎時,兩人陷入沉寂之中。女子隻能聽到他愈發粗重的呼吸聲,透著焦急。

“難道你真的聽不出我是誰麼?”他伸手握緊她的手,柔軟無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