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虛榮!廖希文第一次感到自己有些尖刻。他向她介紹了離散數學中二值邏輯的命題,她像小學生一樣仄楞著腦袋,認真地聽著,還做了筆記。他很快就忘記了這件小插曲。兩個月後,她突然來找他,他當時很忙,問她是否有急事,她說沒有,轉身出去了。待他處理完雜事,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了,發現她還在會客室等他。他認真起來,以為她一定有很重要的事,誰知她說:“我對您二值邏輯的命題想了很久,覺得用模糊數學理論原理處理商場上的不確定因素,恐怕會更好一些。”
簡直不可思議!她找他竟然是為了一個與她實際生活毫無關係的形而上學問題。他問:“你花了很多時間研究這個問題?”
她說:“是啊!我突擊了一個月中學數學速成,才弄明白離散數學和模糊數學,當然是囫圇半片。”
他問:“你這麼做有意義嗎?”
她聳了聳肩說:“不知道,我覺得挺有趣。”
從那一刻起,他目中無人的視野就清清晰晰地刻住了她的影子。她的靈性似乎無所不及,有著無窮無盡的探索欲,小小的腦袋裏仿佛有拓展不完的空間。他開始喜歡和她在一起海闊天空,用語言玩智力遊戲,她像一本隻要翻開了就讀不完的書,總有新內容新感覺,而且接觸的時間越長就越感到吸引。
她和傳統女性最大的不同是,她從不在男人麵前把嘴張得傻乎乎的,露出一副“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尊容。她和現代女性最大的不同是,她從不用任性來表現自己的個性。記得一次他同時接受兩家新聞單位的采訪,一位中央報刊初出茅廬的女記者,開口閉口“你們地方報紙如何如何”,輕蔑之意溢於言表,連他都感到忿忿。但她的臉上始終掛著溫良恭儉讓的微笑,這和她那桀驁不馴的性格似乎相悖,他覺得她是有意識壓抑自己。事後他問她:“你覺得忍讓是一種美德嗎?”
她奇怪地反問:“我忍讓誰了?”
他說:“你不覺得那位女記者有點咄咄逼人嗎?”
她笑了:“她怎麼能逼到我,我比她有實力。”
他說:“你這麼自信?”
她說:“當然。要強是勉勵自己;要尖是勉強別人。有實力的人不需要勉強別人她說小時候聽過一個笑話:有個被慣壞了的孩子,事事要尖。一天保姆給他盛了碗稀飯,他蹬腿撒野地哭鬧要尖啊!要尖啊!保姆忍無可忍,把稀飯扣到他頭上,說給你個“尖”。她講得哈哈大笑說,我可不是一個被慣壞了的孩子。
她那與生俱來的平和豁達經常給他一種安靜的享受,這是妻子從未給予他的。鋼鐵研究院原來也是項目合夥人,簽約前一天,聲稱資金困難,退陣了。他很惱火,把一個茶杯狠狠摔到地上,砸了個粉碎。正好她走了進來,她一聲不響地收拾著地上的玻璃碴,像個忍氣吞聲的小保姆。他餘火未消地問:“麵對這種言而無信之徒,你就不生氣?”
“我?”她似乎沒有準備,突然愣頭愣腦地操起了一個茶杯,狠狠摔到了地上,問:“生氣是不是應該這個樣子?”
他被她的滑稽之態逗得大笑起來。他問:“說說看,你為什麼不真的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