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綺的心如被踩碎做齏粉,就那麼訕訕了立在原地任她們評說,心裏卻陡然升起一個念頭,卓府已無她容身之地。
正在尷尬難言,卻聽一陣腳步聲,二公子卓柯甩了襟袖依舊乘風般進來,步履極快,帶了一陣涼風,衣襟上幾瓣沾的花瓣落在腳下,他撣撣衣襟近前給大夫人施禮說:“母親大人,父親請您移步到前廳敘話。”隻目光在湘綺紙白的麵頰上掠過,也不說話大搖大擺地扶了大夫人離去。
仿佛全天下的噩運鋪天蓋地襲來,齊齊地壓在她身上,湘綺隻覺腳步重似千鈞,那腿如灌了鉛塊,再也沉重的無法抬起。
行至院外,早已有丫鬟婆子躬身道喜,滿口都是:“恭喜香花姑娘,賀喜香花姑娘了,這轉眼就是巴將軍府的姨奶奶了,日後大富大貴可不要忘記了奴婢們。”
她想,本不該以惡意去猜測這些人的話,或許在這些人眼裏,嫁給富貴人家做小妾,哪怕是嫁給豬狗都是比登天還喜慶的事。她想裝出笑臉,卻如何也強扮不出來,隻一一的應承著,飛快腳步逃回房裏。
她喘息著粗氣,坐到丫鬟們睡覺的通鋪上時,喵的一聲,臥在炕上的花狸貓被驚得倏然逃走,也不知是不是壓到了花狸貓的尾巴,她忙伸手去抱它,喊著:“乖乖,過來。”
但眼淚就撲簌簌落下來。
哭過一陣子,有些頭昏眼花,她拭把淚,心想如今卻是“壯誌未酬身先死”了,爹爹的大仇尚未有個結果,自己就要被囚入牢籠,怕更難得機會脫身。便是忍辱負重活下來的心思遇到那色棍巴將軍,怕也是萬萬不能了。
門簾一動,啜泣的聲音傳來,也不知是誰在為她哭泣。她側頭去望,竟然是雪狸歸來。
“你如何回來了?”湘綺哽咽地問,揩幹淚痕不想被她察覺,卻見雪狸滿眼是淚。湘綺一驚,心想好快的消息,不脛而走,竟然連雪狸都已聽到這噩耗。她定下心神,心想此次無論如何不許雪狸陪她再入火坑,她想,或許該托付小弟給雪狸,隻是轉念想起了父兄之死的蹊蹺,想起二公子卓柯那番無意流露的話,心裏就那麼不甘心。若她死了,爹娘和譚家二百多口人的冤仇同誰去訴?她不甘心,隻是爭不過命。
“小姐,老關的媳婦和孩子好慘的,老關才死,房子就被族裏收去了,逼了他媳婦改嫁。”湘綺一驚,卻原來雪狸在哭這個,猜想雪狸還不曾知道夫人要將她嫁給巴將軍的事。湘綺強斂了愁懷忙問她:“你如何知道的?可是屬實,老關媳婦她人在哪裏?”
“在後門口,她們來辭行,我把幾件衣衫和手裏能有的碎銀子都給了她們孤兒寡母,說是族規如此的,她母子要回甘州娘家去。”
卻是故人散盡,隻剩她孑然一身。湘綺隻愣愣地嘀咕幾句:“也好,也好。”隻覺得自己萬分對不住老關一家,仿佛老關的死是被她牽累。若沒營救小弟的事,或許老關不必那麼辛苦,或許不必拋頭露麵,或許避開那些無賴,就不必慘死街頭。
窗外暖融融的日光投進疏窗時,她十指冰涼沒有暖意,執了雪狸的小手,將能有的衣衫銀兩盡數塞給雪狸手裏道:“快去追了她們送去,好歹留個落腳的地址,日後若得了契機,我定報答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