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閣老冷笑著望向湘綺,神色中滿是得意,厲聲嗬斥:“杜君玉,不管你是否有瘋癲之疾,你擾亂科舉考場,信口雌黃就是犯了朝廷律法。來人!傳杖,重責四十,開除士籍,永不錄用。”
湘綺驚得麵紅心跳,本想痛貶弊端,為民請命,卻不想一招不慎引火燒身,反誤了她替父鳴冤的大事。她記起考場外台階處被褫衣受杖設計考場夾帶舞弊案的那些掩人耳目的小蝦蟹,想起那鬼哭狼嚎臀腿青紫血肉橫飛的慘狀,若是她按在考場外一陣痛責,褫衣受杖,她寧死的心都有,此事傳出,她無顏於世,哪裏有大姑娘在考場門前當了無數雙眼被打板子。況且女兒身敗露,她就是欺君之罪,怕不等見皇上就身首異處。
“放開我,我冤枉,你們欲蓋彌彰,你們沆瀣一氣。”湘綺大罵,隻有牆頭的雀兒愣愣地望著她,似在觀景,嘰嘰喳喳附和著:“打得好,打的好。”
衙役不容分說上前揪扯湘綺,就要拖她去當庭褫衣受杖,湘綺又驚又急,懊惱地大喊怒罵,卻敵不過皂隸的力道,被扔在地上,眼見一皂隸一腳踩住她的腳腕,伸手撩開她的後襟,就要去動手扯落小衣。湘綺拚命地掙紮大喊:“救命!”
此時間滿腹的義憤化作委屈和無助,如在絕崖上就要墜下。她奮力地扒著冰冷的青磚地麵,恨不得尋條縫隙鑽身而入,逃去一場屈辱。四周的官兵小吏簾官無數目光齊刷刷望向被木棍左右插住腿匍匐在地點湘綺,隻等那血肉橫飛的場景再現。
“住手!”卓柯推開眾人而出,坦然道:“蓄意鬧事,擾亂考場,依例定不輕饒。隻是考生杜-杜君玉身患癲疾,無心之過,若是當堂打了板子,傳出去有失聖朝忠恕之道。原本放進瘋生入闈就是下官失察,再惹出風波牽連大人卓柯百罪莫贖。大人,息事寧人,專注今科取士吧。”
湘綺的心突突亂跳,高懸絕崖的一顆心總算落回實地,平靜許多。她捫顆狂動的心徐徐仰頭偷眼看卓柯,她似在責怪自己多事闖禍。可是,此事若不吐,她便不快,心裏那份憤懣也不知向誰說。
卓柯踱步翩然如驚鴻,欲飛而未翔,不無留戀道:“今日之事,同諸位主考大人無關,我卓柯一人做事一人當,有失察之責,誤放了瘋癲考生杜君玉入場,卓柯情願伏法向朝廷請罪。卓柯自此辭官,諸生請速速回去複考,莫耽誤了功名。也請諸位同僚大人們回簾為朝廷把持選材要務。”卓柯語重心長道,又看一眼湘綺慨歎道,“狂生杜君玉,趕出考場交由家人帶回原籍養病就是,不必再做追究。”
說罷深深一揖到地,起身沉個臉一把拉起湘綺就向外走。湘綺驚詫地望著卓柯,眼前那翩翩佳公子站出一步慨然應下罪責的勇氣,令她想到卓梓,果然是同根兄弟,平日裏看去性格迥異的兩個人,臨危時刻都是如出一轍。她想,或是錯怪了卓柯,畢竟這功名對他來講,得之不易,若令他如此放棄,怕確實為難他。
卓柯摘去官帽,飄然而去,落寞的身影從湘綺身旁掠過,如寒潭度過一隻孤雁,令人生出淡淡的悵憾和憐惜。
“放開我!”湘綺驚急之餘心有不甘,一名官兵鉗住她的皓腕緊緊地不肯放手,目光堅定,喉頭裏發出低沉地喝斥:“卓大人吩咐,隨我走!”
她掙紮著正要隨他離去,忽然眼前一人擋住去路。一身士子服飾,神清骨重,矜貴不凡。黃澄!他不進號房應試如何人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