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慎擺擺手吩咐眾人平身,隻掃一眼左右待眾人退後才壓低聲音說一句:“原本不過是玩耍,也不必認真。隻是朕不曾提防你如此詭計多端,是朕輕看了你。”玄慎的目光落在湘綺身上,深不見底的眼眸裏,滿是千依百順的寵溺,灼灼的目光裏仿佛要看透她的心思,凜凜地望著她,似要刺穿她的心一般,讓她惶然躲避。湘綺低頭不語,總覺無數金針紮背,周身不自在,卻是心波蕩漾。他的語氣似在嗔怪一個嬌溺的孩子,欲責還護。反令她心裏生出莫名的愧疚,懊惱自己的魯莽任性。她為這語氣詫異,有些受寵若驚愧不敢當,心裏卻隱隱覺出些異樣。
玄慎笑了,搖頭轉身深深看她幾眼,似有話在口,又含辭未吐,負手離去。
隨在身後的高公公搓手跺腳責備道:“這就是狀元公的不是了。沒見主子今日心情好,路過攀華園見奴才們湊在一群描繪紙鳶,這才忽然心血來潮湊興畫了一隻,足足畫了一炷香的時辰,總算將個紙鳶放飛上天,好端端的被你們使詭計給刮了下來。唉!”高公公唉聲歎氣著,玄愷卻叫嚷著從廊橋衝奔而來,手裏擎著一隻金鯉魚風箏,那眼珠還是能轉動的,他似絲毫不知剛才發生的事,一見眼前的情景也是一驚。高公公施禮告辭而去,玄愷才斂住笑容問:“這是如何了?高公公來傳旨嗎?是兄皇有什麼旨意?”
湘綺掃他一眼賭氣道:“皇上禦駕親臨,來尋八殿下不見,龍顏大怒而去。”
她沉個臉,緊張的模樣,反驚得玄愷認真地問:“可是真的?你不要誑本王。”
明知是湘綺逗他,玄愷舞弄個金鯉魚風箏惹來無數宮娥太監湊興的恭維,他轉身同湘綺談笑風生,湘綺哪裏還有心思,懊惱不已。如何自己就要出頭逞強幫長公主去截攔那隻風箏,卻偏偏還是皇上的風箏。
湘綺上樓廊去觀戰,玄愷緊隨,宮娥們玩性正濃,簇擁著興平長公主奔跑叫笑。興平高仰的頭,陽光下明媚如花朵笑靨綻放,明眸皓齒格外嬌美。
“哎呀!”樓上樓下驚叫聲連作一片,一隻沙燕風箏斷線直飄而落,眾人奔去撿拾。
“不必去撿,那紙鳶可不是胡亂撿的。”探身出樓台的宮娥年紀略大些,焦急地向下麵喊著:“這紙鳶是有靈性係姻緣的,誰若是拾得了那紙鳶,姻緣勢必同她相關了。”
樓下的宮娥攏口對上麵嚷著:“明泉姐姐,我們姐妹都是女子又有何妨?總是不讓那些太監小子拾取去就是。”
明泉依舊探身對下麵焦急地嚷:“她拾得你的紙鳶,握了你的姻緣,它日封了貴妃,怕你二人就是相互爭寵如鬥雞的。”
本是宮中慶典,一日無大小口無遮攔,旁邊的太監小子們起哄般隨聲逗鬧。湘綺隻愣愣立在那裏,想起適才攔斷的皇上的風箏,莫不是自己的姻緣也同皇上相關?莫不是自己那根紅線要皇上代為係在哪位命中郎君的腳腕?賜婚,這兩個字突然顯現眼前,湘綺揉弄了手中折扇玉墜兒暗想,卻不由浮現出卓梓那張不染凡塵清朗的麵頰。心裏卻忽生自責,不知因何瞬時間竟然想到他,心跳劇速,慌忙掩飾,好不狼狽。側眼看玄愷,如個孩子般在一旁還絲毫不曾覺察,隻同太監小子們炫耀那隻金鯉魚風箏的妙處。
傍晚,天陰沉沉的,細雨輕打梧桐,天地間滿是淒涼之音。湘綺立在窗前披件袍子凝神仰頭望著巴掌大的樹葉上滾落雨滴,愁懷暗生,無從排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