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疾。宛如枯槁白紙上的倉促落寞,一片慘淡的狼藉。滿目都是那昏沉沉的灰白色,無邊無涯,分不清天地交界。
一隊人踏雪而行,沿著被白雪壓得低頭彎腰的道旁竹林向這邊走來。
周嬤嬤動動唇,隻聽腳步聲窸窣就驚喜的起身,摩挲著倒身跪拜,呼著:“皇上吉祥!”
果然是玄慎頂風冒雪而至。
侍衛掀開萬字紅蜀錦簾子時,玄慎昂首而入,立在門口目光掃視一圈,摘去雪帽遞給旁邊的侍衛,忙躬身去攙扶周嬤嬤。
低沉的嗓音,“嬤嬤平身,不必拘禮。”
周嬤嬤笑逐顏開,喜不自勝又含了些受寵若驚地摸住那堅實的手臂問:“這大雪天的,皇上如何得暇來老奴這裏了?”
“一時閑來無事,想是嬤嬤這裏不知又燉煮了什麼可口的菜肴,一時忍不住饞蟲,就過來看看。”玄慎答,一笑時眼角反有幾道深深的皺紋反顯得有幾分憔悴。想他年紀輕輕,或是太過消瘦,微露的顴骨顯得眸子極深,泠然的目光一轉就落在湘綺身上,好奇地問一句:“哦?你也在此?”
湘綺深服一禮見駕,玄慎便不再理會她。眸光無意落在一旁的雲錦身上,隨口問:“我就說,楚楚姑娘出沒的地方,一定有大學士的身影。”
卓梓一笑,似有嗔怪,但君臣二人對視一笑,卓梓問:“如何今日散朝早?”
玄慎反去問他:“你便如此的托病偷嘴不來上朝?”
“偷嘴?”卓梓納悶地問,臉上的笑容也被風吹散。
“哪裏有偷嘴,不過今日嬤嬤帶我們親手做了一盤子棗泥芋頭糕,還不及嚐鮮呢。”雲錦故作糊塗道,分明是在卓梓解圍。
玄慎一笑,看看雲錦又看看卓梓,搖頭歎氣:“果然自古英雄戀美人,攜手一笑傲王侯。”
幾人挨了窗旁的羅漢床坐了,吃著燒酒,品著點心小菜,有說有笑絲毫沒有拘束。
待菜肴撤去,湘綺被玄慎喚去書房,滿屋五六個人隻單單點了她一個人。眾人麵麵相覷,這是為何?起先她心裏還七上八下,不知皇上要如何說。但忽然間豁然開朗,不過被他傳喚去,以前在軍機處時整日麵聖也不見她怕過。如今她無所求,無所戀,更該是壁立千仞,無欲則剛了。
她進門,他正背對著她望著桌上那燈火,隨風飄搖跳躍。湘綺深服一禮道了聲“萬歲”,隨即轉身帶上房門。
屋裏靜下來,隻他與她二人。他猛然轉過身,寒涼如劍的目光直刺向她,她反是一驚,原本十分的精神又打起了兩分。
他的目光犀利,語音寒涼如劍,“朕如今需要在後宮中安插一把利刃,以解枕邊之憂。若你能入宮為妃,如此,皇太後才能釋懷為何朕要執意為譚鵬舉昭雪平冤。你要知道,能如此地步,已是不易。”
入宮為妃!
玄慎的語音平靜沉穩,不緊不慢。這對於湘綺如驚天之雷一般的消息,卻被他舉重若輕的說出,那樣不費力氣。隻是他望向湘綺的麵容中含了審視,仿佛對於她的驚詫與錯愕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湘綺愣住,仿佛沒有聽明白,周圍的空氣好似都在一瞬間凝結住。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她聽到自己的呼吸聲,那樣清晰,漸漸急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