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到了精彩處,老先生一敲醒堂目,手中折扇一收,拋了句‘欲知詳情如何且聽下回分解’,調足了一幫食客的味口。
如果這是一副畫,那麼蘇臨便是畫外之人。任憑堂下群情高漲,他自巋然,連多餘的眼神都沒有投去一眼。
一個藍袍青年急匆匆的走進秋水樓,徑直來到二樓,張目一望,遂行至蘇臨身邊,低聲道:“殿下,吳國援軍已達上元,鍾將軍讓屬下前來請殿下回府,商討軍情。”
蘇臨手一鬆,短劍立即插入地板,沒進木質地板兩三寸,劍柄在外不住的顫抖,發出陣陣低沉的翁鳴聲。
“終於還是忍不住了。”他扯了扯嘴角,喜怒不明。為自己倒了杯酒,眼神卻是看向樓下收攤的說書先生。來報信的人也不敢催促,屏息立於一旁,靜待命令。
半晌,說書先生離去,樓下食客話題回到了各自身上。
蘇臨喃喃:“是時候了。”
報信的人不解,也不敢問。蘇臨起身,扔下酒錢,正欲離去,突然身形僵住!
垂首一旁的侍衛,隻覺得疾風過耳,抬起臉時,眼前哪裏還有蘇臨的身影?
他萬分焦急的往樓下望去,隻見蘇臨穿梭在人群裏似在追尋著誰。
他望著前方人群,除了人,還是人。
白九立在冰糖葫蘆前,癡癡發呆。
小販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問:“姑娘,要糖葫蘆嗎?”
白九不語。
小販又說:“我這糧葫蘆可是新蘸的,獨家手藝,整個流光城隻此一家,姑娘要不要嚐嚐?”
白九想搖頭,話已出口:“給我兩串。”
“好咧!”
直到小販將兩串糖葫蘆遞給她,她才驀然想起,小銀不在了,這讓她覺得甜的發膩酸的掉牙的東西,沒有人吃了。
她想著想著,便忍不住咬了顆,甜味將將在口中化開,身旁突然有人擠來,她下意識的一閃,連頭也沒回,便鑽進了一旁的醫館裏。
蘇臨遠遠的便見著了那一抹白色身影,身上白裙如雪紅梅點綴,與旁人無所不同。
他急急撥開眾人,眼看著離那道身影越來越近,他屏著呼吸,手已伸出過去。
然而人群裏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突然一陣擁擠,人影在眼前晃動,他匆忙間伸手一抓,臉上喜色頓失。
一個戴著麵具身材纖瘦的女子一手正伸手去拿糖葫蘆,此時頓在半空,麵具後的一雙描的精致的眼驚訝萬分又含羞帶怯的望著他。
“公子,你……”
“不是,為什麼不是。”蘇臨眼中希望如火星一閃,隨即熄滅。
掌心裏傳來陌生的觸感,他觸電般扔掉,不顧身後又驚又怒又喜的女子,旋身便走。
趕來的侍衛一看他陰沉的臉色,雖不明白為什麼殿下明明調戲了別人卻像是被別人調戲了一般的神情,但還是聰明的保持了沉默。
“回吧。”
蘇臨似是累極,一聲淺歎溢出。
心裏,空蕩蕩的痛。
“你們是誰派來的?!”
千止的聲音在身後傳來,侍衛低呼:“是千姑娘!”
隨著一片刀光劍影,人群變得混亂不堪。數十名蒙麵人將千止圍住,下手招招直取要害!
蘇臨轉身的瞬間,千止剛巧看過來,見了他,皺成一團的小臉頓時笑開,猶如冬日裏厚重的雲層終於撥開,露出了溫暖的陽光。
“少爺!”她一激動,忘了身邊還有殺手在側,衝著蘇臨直揮手。一個不察胳膊被劃了一道口子出來,鮮血頓時染紅了衣衫。
白九聽到打鬥聲,往門外看了眼,見是千止,正要出手相救,便見一抹似曾相識的身影化做一道殘影在蒙麵殺人之間穿梭而過!
“好快!”白九驚歎不已,自覺自己的速度不及這人十分之一。
他一把將千止摟進臂彎裏,護得結實,留給白九一抹孤傲的背影。衝上來的殺手幾乎無法靠近,一個呼吸的時間,追殺千止的殺手已經死傷大半。
剩下的,全交給了那個慢一拍的侍衛。
正在這時,奉命尋找蘇臨的士兵也聽到風聲趕了過來,與敵人廝殺在一起。
看著千止縱然受傷,也仍然擋不住浮現在小臉上的幸福笑意,白九默默地退到角落裏。
雖然那男人背對著她,始終沒有看清他的模樣。一身水藍色長袍,不華貴,仍掩不住那自身貴氣與威嚴。
千止喜歡這個人。
直到殺手被全殲,確認千止沒有了危機,白九望了兩人一眼,悄然離去。
蘇臨似有察覺般回頭望去,隻見一抹單薄的身影猶如風中柳絮般,那麼瘦,那麼柔弱,然而那挺直的背脊卻仿佛任何東西也無法將其折斷一般。
蘇臨心中狂跳!
小九!是你嗎!
“殿下……”
深藏在心底的那個名字幾乎將要脫口而出之際,千止猛然一把抓緊他的衣襟,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刀上有毒!”蘇臨一驚,沉聲道:“別說話!”
他想起那道身影,回頭望去,隻見一地狼藉與躲在遠處的人怯怯的注視著這一方。
是眼花嗎?
他不禁自問。
自那日在慕容府遇上那個女刺客,從她口中聽到熟悉的聲音,這幾日,他一直心神不寧。時時產生那個人在身邊的錯覺,仿佛她仍抱劍倚在牆邊,淡漠的注視著他。
一旁的侍衛見千止吐血不止,自家殿下卻似魔怔了般一動不動。忙道:“殿下,姑娘好像不行了!”
蘇臨猛然回神,才省起懷裏還有個中毒的千止。
千止不能死!
至少不能死在這裏,死在他蘇臨的眼前!
他將千止的手臂搭在肩上,一把打橫抱起,沉聲道:“千止你撐著,我帶你去看大夫!”
千止嚶嚀一聲,軟倒在蘇臨的懷裏。雙眸似是累極,想闔上,卻又癡癡的望著他的容顏,帶著毫不掩飾的傾慕。
這個男人,也不似表麵那樣冷漠無情呢。
“我,我喜歡你……”
蘇臨抿嘴,匆匆轉身衝向旁邊的醫館:“什麼時候了,還胡思亂想。你若是死在我麵前,我去哪裏給千家賠個大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