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軍決定忘了夏惠。可是路軍忘不了夏惠。那雙美麗的、大得嚇人的眼睛,路軍曾嘲笑過她是“大眼賊”。還有她似是而非的天真與可愛。
她溫柔的話語像個布滿鮮花的陷阱,讓人寧願掉進去死掉也不願在這塵世間盲目的追尋。愛情,或許就是因為虛假而美麗。
路軍一直就有三個願望。一個是給夏惠拍一張照片,很大的特寫,在相紙上留住她青春的樣子。一個是陪她去看看月亮。再一個就是拿一枝花出其不意地出現在她上班的路上。這些願望折磨得他夜不能眠,他一個號碼又一個號碼去撥夏惠的電話,一直是忙音,讓路軍猜不透是電話壞掉還是一直占線。甚至在一次午夜,路軍驀地醒來,他幾乎瘋狂地call她,她卻一次也沒有複機。
路軍終於捧了一束玫瑰等在夏惠上班的路上。早上七點,晨霧在花瓣上凝成一顆顆晶瑩的水霧。流動的人群中,隻有路軍是靜止的風景,從日出到黃昏,路軍沒見過夏惠的影子。路軍買來一瓶礦泉水,來小心地嗬護他的玫瑰,抬頭望時,卻見夏惠正站在公共車站的站台上托腮凝望著他,路軍狂奔向她,不小心丟了手裏的瓶子,一團清水驀地在公路上炸開,瞬間不見了蹤影,車輪碾過,粉紅的玫瑰花瓣輕輕濺了起來。
“你在躲著我是嗎?”洶湧的車流邊,路軍問,“你是不是早就看見我了?”
夏惠隻是笑,用手將長發順到肩後。
“我很傻是吧?”路軍說。
“不是,不是。”夏惠擺擺手,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好吧,我告訴你吧,我要結婚了。”夏惠說。
9月16日是夏惠的生日,再過十天就是她結婚的日子。路軍在隨手從桌上翻出來的一張簽卡寫上一行字:“夏惠,我永遠愛你”,然後到郵局用特快專遞寄給了她。
沒幾天,路軍就接到夏惠的電話:“來參加我的婚禮好嗎?把我當作一個普通朋友,我希望你來。”
出現在那幢富麗堂皇的飯店門前時,路軍猶豫了一下,還是跨了進去。那裏麵人很多,每一個人都是陌生人。夏惠正和幾個女孩子順著樓梯往上走,路軍叫了一聲:“夏惠。”
夏惠轉過身來,說:“唉呀,路軍,你好,你來了。”
聲音卻很平淡,使路軍有一種被冷淡的感覺。
“你做新娘真漂亮,可惜不是我的。”路軍說。
“別耍貧嘴。”夏惠從一大束花中抽出一枝類似玫瑰的花插進路軍西裝的口袋裏:“這作為補償吧。”
路軍笑著說:“這真是一個玫瑰泛濫的季節。”
路軍靜靜地坐在大廳的角落裏,看著有人祝詞,有人將新人推上舞台,夏惠在和一個平庸的男人交換戒指,像是在演戲,路軍在心裏笑著,像是恍若隔世,路軍喝了許多杯酒,想起和夏惠之間的枝枝節節,恩恩怨怨,都不過是兩個頑皮孩子的遊戲,路軍覺得突然之間他和夏惠都成熟得怕人。
下樓梯的時候,路軍眼前驀地一片暗紅,他栽了下來,像一截木頭,許多人圍了上來,每張蒼白的臉都像花瓣般紅豔豔的,夏惠從人群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沒有一個詞彙。路軍在昏過去之前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我看看你做新娘是什麼樣子就足夠了。”那朵從上衣口袋裏掉下來的玫瑰被眾人踩得零落成泥。
那朵關於路軍和夏惠的第四枝玫瑰,寂寞地開放在2001年的深秋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