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瑛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年,竟然是這樣過的,兜兜轉轉,她又回到了王府。天上的小雪不斷地飄著,稀鬆不為所動,愣是一股子無情的架勢。
百姓已經被安頓好了。這個年,他們依舊可以過的安穩。祁源是大國,國民自有一番自信。那一番鬧劇隻讓他們覺得氣憤,卻絕不會覺得出雷真的能把他們怎麼樣。畢竟他們有皇帝陛下。
元景帝是誰?三國大戰,千裏疾行軍,直接殺的出雷半點脾氣都沒有。那一場帝王年少的初次征兵,是祈源這十幾年平安富足的保證。
人人都還在傳揚皇帝陛下少時的意氣風發,傳揚元景帝與後宮最著名的兩個女人——佩元皇後和昀語皇妃的故事,歌頌著胥母國絕世的神女。在人民的眼中,皇帝陛下是不會老的。他們信仰如此,但其實他們的陛下,正在與他們一同老去。那曾經為了百姓透支身體的陛下,甚至老的比他們還要快。
百姓是水,帝王並不是舟,帝王是海底那暗不見天日的河床,他們要拚盡自己的生命,耗盡自己的骨血,來托起上頭眾多的,滾滾的人民。
代表著新年的鍾聲從王宮的高牆裏傳來。人們舉國歡慶。年歲這個東西,盡管它永遠在荼毒人在世上的剩餘點滴。但人永遠都還是感激的,因為有了生命,有了時間,他們才能遇見好多好多很好的人,這一生,最美好的,不是生命的持久,而是到死時能擁有:我在世上來過,真好。這樣的慶幸。
彌訶的醫術時真的好,流瑛雖然恢複的快,但是彌訶給她的止疼藥真的非常有效。竟然讓流瑛有了些力氣出來陪阿宇看煙花。
據說長公主進宮了,毓王府便隻有阿和毓王,加上流瑛和彌訶,整個王府,也還是很冷清。
阿宇耐不住寂寞,摸過來找流瑛,彌訶本是在她房裏照顧她,見阿宇來了,看都沒看一眼,便不由分說的走了。
流瑛疼他,便披了件大氅陪他坐在了門檻上看著漫天雪飄,看著那轟隆而上,轉瞬即逝的美麗煙火。
可是長公主卻在皇宮中坐立不安。
“皇弟你不是說絕不出兵出雷的嗎?你忘記你對王釧的承諾了嗎?”
“你覺得我可能忘嗎?這麼些年,日日夜夜我都睡不好。”元景帝扶額深深的歎了一口氣。“二姐,整個皇室就剩下我們,到我這裏,更是後繼無人了,我已經老了。”他原本能有個女兒,可是終究還是沒辦法留住。
長公主因為有些激動而麵色紅潤,聽到自己的弟弟這般露出老態,實在是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他們都是錯了的人,因著一個承諾,一生都在負重前行。人人隻見王族的光鮮亮麗,卻無人看到,他們為了保衛這個國家,掛燭剪西窗的模樣。
當年意氣風發的年輕陛下已經不在了。他征戰了十幾年才換來這十幾年的太平。如今惡人欺壓上頭,如果再忍著當年的承諾,再過幾年,他若是走了,又有誰來擔起大任?
整個王族就隻剩毓王可以接替大任,難道要這江山一敗塗地,再交給自己的侄子嗎?
王宮內是個不眠的夜,而宮外,卻也有人不安。
阿宇抱著流瑛的胳膊:“阿瑛,你說真的要打仗了嘛?”
“陛下不是說了嘛?而且,雖然我不該這樣教你,但是阿宇,你記住,如果有人一味的欺負你,搶奪你愛的東西,那你必然要鼓起莫大的勇氣,去拚搏,這樣,才能對得起那些對你好的人。”
“如果以後有人想搶走你,我一定為你殺了他。”阿宇舉起自己的小拳頭比劃了兩下。
“你要有你自己必須要保護的東西,你的哥哥,你的母親。如果有一天,你哥哥不在身邊,敵人到了你母親的身前,那...”
“那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讓別人在我活著的時候動我的母親。”
“對,你長大了,一定要替你哥哥好好照顧母親。”流瑛摸了摸阿宇頭。
“阿瑛,我扶你進去睡吧。”阿宇見流瑛有些撐不住了,便領她進屋了。
“阿瑛,母親不在,我不想一個人睡。”阿宇有些緊張,不管再怎麼說一個八歲大的孩子,知道要打仗了,怎麼也沒辦法不緊張。
“嗯,進來。”流瑛躺在了裏麵,敞開被子,阿宇瞬間開心的跳了進去。
他不敢動作太大,怕碰到流瑛的傷口,隻敢躺在外麵輕輕的抱著流瑛的胳膊。
夜深人靜,狂歡落地,他們兩個都睡熟了,毓王才敢偷偷從門外進來。站在床前看著那張蒼白的臉,目光晦暗不明,仿佛有太多想說的東西想要噴湧而出,但終究不忍心打擾她的好夢。
他隻替他們掖好了被角,靜靜的看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