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也是指西班牙艦隊的,雖然那個艦隊稱不上有史以來最龐大的,但它卻是武力最強的。至於雅典人克利昂的夢,聽上去卻仿佛是個玩笑。他夢見自己被一條龍吃掉,後來他遇到了一個做臘腸的人經常給他惹麻煩,便有人解釋說這個做臘腸的就是那條龍。類似的預言舉不勝舉,要是把夢兆和占星術方麵的預言都計算一下的話,其數目更大。但我個人認為,這些預言並不值得太過重視,盡管它們可以作為冬夜爐旁閑談的好話題,但它們本身確實沒有什麼憑信。從另一個方麵來說,如果社會上廣泛流傳這種東西,政治家則應加以重視,因為謠言的蜂起曾在曆史上釀成許多禍亂。所以,許多國家製定了嚴厲的法律禁止它們。
人們之所以樂於傳布和相信這些預言,原因有三方麵:第一,人們隻關注某個預言的應驗,而不去理會那些沒有應驗的,對於夢兆也是如此。第二,預言的內容多數都是模棱兩可的,給人們留下各種推測和解釋的空間。就像前麵所談的塞涅卡的詩句,很明顯,地球在大西洋以西可能還會有很大的天地,這些地方不一定總是一片汪洋;再加上柏拉圖留下的那個“大西島”的傳說[21],人們更有理由把這種說法解釋成一種預言了。第三,也是最後和最重要的一點,大部分預言都可以算作一種欺人之術,都是由一些窮極無聊的人在事後編造出來的。
談真理——謊言總是麵對著上帝而背對著世人
“什麼是真理?”雖然彼拉多[22]曾經嘲笑著提出這個問題,但他卻不指望任何回答。世人之心大多變化無常,對他們來說,堅定信念就像自戴枷鎖,會限製思想和行動的自由。雖然懷疑論者的種種學派已然消逝,但持這種觀點的人卻大有人在,他們秉承了先賢的衣缽,不過並不像古人那樣清晰而透徹。
使人們寧願相信謊言,而不願熱愛真理的原因,不僅由於探索真理是艱苦的,而且是由於謊言更能迎合人類某些惡劣的天性。古希臘後期的一位哲學家[23]曾探索過這個問題,因為他一直無法理解,為什麼一些欺世謊言竟會如此迷人:它們既不像詩人的謊言那樣給人以美的享受,又不像商人的謊言那樣令人致富——難道人們僅僅因為說謊而說謊嗎?我也不懂其中的奧秘。或許是因為真理就像赤裸裸的陽光,在它不加掩飾的照耀之下,世間所上演的種種假麵舞會、化裝啞劇和凱旋慶典,都遠不及它們在若明若暗的燭光裏那樣華麗而高雅。
對世人來說,真理就如同珍珠,它隻有在陽光下才能煥發出光彩,所以在世人看來,那些借助夜晚閃爍的光線而顯得五光十色的鑽石和紅寶石比它更容易得到。
謊言總能增添世俗的樂趣。假如將人們心中那些自以為是的見解、取悅於人的希望、妄自尊大的評價和異想天開的想法都清除掉,那麼,大部分人的心中將會顯露出空虛和醜陋、憂鬱和厭惡,以至於他們自己也覺得自己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的。關於這一點,難道還有誰會懷疑嗎?曾經有位神父[24]嚴厲地苛責詩歌,說它是“魔鬼之酒”,因為詩歌占據了人們的想象。其實,詩歌僅僅是謊言的幻影,況且迷惑人心的並不是那些瞬間即逝的一念之差,而是盤踞於人們內心深處的種種假象。然而,不管這種種假象是如何根深蒂固地存在於人們錯誤的判斷和墮落的情感之中,真理仍將引導世人去探索、去認識、去相信。探索真理,就像對它表達愛慕之心;認識真理,是與之不離不棄;相信真理,就是從中發現生活的真諦,這便是人性的崇高境界。
在上帝創世之始,最先創造的是感覺之光,其次是理智之光,最後是心智之光。從那以後,上帝在安息日的工作就是以其聖靈昭示天下。
他先把光賜予混沌的物質世界,又用光照亮人心,直至今日他仍將光賜予他的子女。
伊壁鳩魯學派一貫主張追求歡樂,在很多方麵都略顯膚淺,如果不是因為它的一位詩人[25]對真理的不懈追求,這一哲學流派也許不會流芳於世。那位詩人曾說:“站在岸邊遠眺海麵上顛簸的航船是愉快的;站在城堡的窗前觀看下麵的戰爭及其種種激烈的場麵也是愉快的;但沒有任何事能比站在真理的高峰——一座淩駕於世間一切峰巒、空氣永遠清新自然的山峰之上,俯望塵世間種種謬誤和徘徊、迷障和風雨,更令人愉快的!”假如那個立於真理之巔、俯仰天地的人,能在心中永存憐憫而非傲慢的話,那上麵的這段議論的確說得好極了。試想,如果一個人的心能以仁愛為動機,以天意為己任,以真理為軸心,那麼,他雖然生活在人間,也可稱為天堂中的幸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