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上壺酒,再來兩個小菜,快著點啊。”
明,萬曆年間,大明境內,江南小鎮太平鎮,迎客樓。
一個名字普通的小鎮子裏,一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酒樓,這裏卻有一個不平凡的人…因為,整個店裏,整個鎮上,甚至整個大明,隻有他一人…
在站著睡覺…
“小二呢,有沒有會喘氣兒的了?”方才的那位客人不耐煩地喊道。
老板錢義德賠笑著從帳台後走過來,錢義德身材微微有些發福,脖子以上,不加絲毫掩飾地頂著一副圓滑的嘴臉,“奸商”二字在臉上若隱若現,呼之欲出。
“喲,客官,您別生氣,稍等啊,馬上就來。小二!小二!!慕容起!!!”
店裏依舊沒有那位小二的回應,錢義德為此大為惱火,一副即將爆發的模樣,一對閃著銳利光芒的小眼睛四下環視著。正在櫃台後埋頭記賬的賬房秦熙舉起筆,頭也不抬地用筆尖指著樓梯對老板說:
“後麵。”
老板聞言,氣勢洶洶地走到了樓梯後邊。隻見樓梯下,小二慕容起肩上搭著抹布,背靠著牆,站在那睡得正香。慕容起雖然穿著一身粗布衣,但眉目倒還算清秀,此時的他不知做了什麼美夢,臉上還泛著笑容。見此情景,錢義德不由得火冒三丈,舉起手狠狠地拍在他的頭上。
慕容起吃痛,立刻驚醒過來:
“誰!”眼神還有些呆滯的慕容起見麵前的是錢義德,緊忙擠出了一個難看至極的笑容,“…嗬嗬,老板,您怎麼有空過來了…”
錢義德心中本就有氣,看到他這做作的笑容,頓時怒發衝冠:
“你!馬上去給我幹活!打烊以後我再找你算總賬,最好別再讓我看見你偷懶,不然我讓你後悔打娘胎生出來!”
慕容起急忙賠笑,用手輕輕地拍了拍錢義德的胸口:“是,是,是,嘿嘿,老板,您消消氣啊,跟我這樣的小子生氣不值當,您說萬一氣壞了身子那多不好啊是吧,再說了…”說著,慕容起已經摘下肩上的抹布,想要給錢義德擦汗。
錢義德眥目欲裂:“滾!!!”
“是…”
————————————————
入夜,迎客樓後堂。
“慕、容、起!你給我滾過來!”從房中傳出的又是錢義德怒氣直衝鬥牛的聲音。
“哎,來嘞,老板,您叫我?”正想從後院溜回房間去的慕容起見自己的行蹤又被老板發現,隻好乖乖進了後堂。走進門來,他還不忘滿臉堆笑地向錢義德做了個揖,“嘿嘿,老板,恭喜發財啊,您有什麼吩咐?”
錢義德麵無表情地說道:“我抓住你偷懶不是第一次了啊,你到底想不想幹了?要是不幹就趕快給我走人。”
慕容起咧著嘴,無比做作地賠笑著答道:“嗬嗬,老板啊,是我錯了。我昨晚沒睡好,明天…不是,以後肯定不會了,如果再犯,我就…就不要工錢了,您看…”
沒等慕容起廢話說完,錢義德就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
“還敢提工錢?再讓我發現一次,我就馬上讓你滾蛋!”
慕容起對錢義德的憤怒似乎絲毫不以為意,隻知自己此次又是逃過了一劫,便急忙作揖笑道:
“是,是,多謝老板,多謝老板,您沒別的事的話我就去幹活了啊…”
————————————————
片刻之後,夥計臥房。
“起哥,又被老板罵了啊。”店裏的雜役,一個叫周通的胖子,正坐在床上啃一個梨。
“啊哈哈,是啊,感覺不錯。”慕容起坐在桌邊仔仔細細地擦拭著一塊隻剩一半的玉佩,看來他並沒把剛剛錢義德的訓斥當一回事,當然,這或許是由於他早已對此習以為常的緣故…
“你昨天整晚坐在房頂是在幹嘛啊?”一向遲鈍的周通也沒深追,又問起其它的事情。
這句話似乎正搔到慕容起的癢處,頓時使他來了興致,他把玉佩揣進懷裏,神神秘秘地對周通說道:“問得好,我告訴你啊,我聽說世上所有的事都能從這晚上的星空裏體現出來,不管你想知道什麼,隻要抬頭看看天,就全都能知道了。諸葛亮你知道吧?他就是因為會解讀星象,所以才能神機妙算,決勝千裏。我昨晚就是想去看看今天會發生什麼事。”
周通好像對此十分好奇,把嘴裏的梨咽了個幹淨,圓睜著小眼睛盯著慕容起,認真地問道:
“真的嗎,那你看到什麼?”
慕容起一臉神秘,抱著雙臂得意地笑道:“我啊,哼哼,我預感到…我今天會被老板罵,結果…還真就被罵了。”
周通絲毫沒有懷疑:“是嗎?那還真靈啊。”
“那是方術,他,不行。”同住一間夥計房的賬房秦熙說道。這位秦賬房說話從來不會說太多個字。
慕容起對秦熙潑他冷水已經見怪不怪:“喂,你不信嗎…對了,白天的事肯定是你告訴老板的吧,怎麼又把我給賣了?”
“誰都知道,除了老板。”
慕容起撇撇嘴,揉著下巴想了想說道:“也對,我該換個地方打盹了。哎,粥桶,走,隨我一同夜觀星象,看看明天會有什麼事。”
“我不去啊,我要睡覺了。”周通說完,便要躺下,慕容起一躍上前,從他手裏搶過剩下的半個梨,啃了一口,笑道:
“那就讓你的梨陪我嘍。”說完,便轉身跑出了房間。
屋裏的周通看著慕容起跑向屋外的背影,又小心翼翼地從懷裏掏出一個更大的梨,邊啃邊對著門外喊:
“起哥啊,你不怕明天老板氣極了,真把你趕走啊?”
慕容起似乎根本沒有聽見,搬過梯子來,一邊向房上爬一邊賭氣地嘟囔道:
“我就不信我看不出來,今天再試試,這次一定要看個明白。”
話音剛落,他便已三竄兩跳地爬上了房頂。
————————————————
午夜,屋頂上,慕容起雙手拄著下巴,呆呆地望著星空。遠處樹林裏一大群驚鳥飛起,掠過潔白的月亮,融入夜色之中,慕容起沒有在意,仍是眼都不眨地看著天上的星星。
樹林中,有兩個人影正相對而立,身著白衣的年輕男子拔出背在背後的長劍,輕輕一揮,劃出一陣尖銳的破風之聲,劍風過處落下幾片樹葉,驚起了停在林中樹上的一群飛鳥。
白衣人麵前不遠,一個身披黑色鬥篷的人微微垂首,雖和白衣人相對,卻並不抬起頭看白衣人一眼,鬥篷上寬大的兜帽遮住月光,夜色中難辨其容貌。聞聽寶劍破風之聲,黑衣人微微抬了抬頭,鬥篷下,男子冰冷的話音傳來,聲音中透著不屑:
“怎麼,如此沉不住氣,剛剛見麵就拔劍了啊?你為什麼追我這麼久?”
白衣人開口,聲音中蘊涵著正氣,卻同樣冰冷:
“笑話,這話應當我問你才是,你為何盜取本派秘籍,速速還來,尚可饒你不死。”
黑衣人冷哼一聲:“哼,秘籍?我可沒見過什麼秘籍,速速退去,我沒時間和你糾纏。”
白衣人手中寶劍翻飛而起:“休要狡辯!”
話音未落,劍鋒先至,轉眼之間,白衣人手中長劍已刺向黑衣人麵門,黑衣人輕輕一閃,避過一招,二人便就勢鬥在一處。白衣人劍法迅如疾風,招招毫不留情,黑衣人身法極快,卻隻是閃避,黑色身影飄忽閃爍如鬼魅一般,使得白衣人每劍都隻得落空。鬥了三十回合左右,黑衣人腳尖輕點地麵,身形幾乎未動,便已如蓬絮隨風般輕盈地向後一躍,跳出了圈外,白衣人也收住劍招,黑衣人輕蔑地道:
“不過如此,這雁歸南的弟子終究也隻有這種程度,哼哼…就憑這點本事也能聲譽鵲起,與少林武當這樣的武林泰鬥平起平坐,哼哼…中原所謂武林也要沒落了嗎…”
白衣人高喝一聲:“休要辱我師門!若不是我師父與兩位師叔正在閉關,豈容你入我派放肆,還在此口出狂言。”
“他們算什麼,即便他們三人同時出手,也難近我身。你回去問問他們可知這《絕塵篇》記載的是何內容?他們隻知道這東西來曆不凡,便拿它當珍寶一般藏起來,可憐這寶物這麼多年不見天日,你回去告訴他們,如今此物算是物歸原主,叫他們休要再打主意。”
白衣人並不理會黑衣人的話,又舉起手中長劍:“胡言亂語,速速歸還,否則我不客氣了。”
“哼”黑衣人輕蔑地冷哼一聲,身形一閃,隱入林中,蹤跡不見!
白衣人側耳仔細傾聽,長劍插回背後,腳下生風一般向東追去。
————————————————
翌日清晨,迎客樓後院。
“起哥,你昨晚又看到什麼了,今天還會不會挨罵啊?”從夥計房間出來的周通揉著朦朧的睡眼問慕容起道。慕容起正在院裏洗臉,聞聲,抹了抹臉上的水,說道:
“笨蛋,那種事情誰看啊,要看就要看些大事啦。”
“那什麼事算大事啊,難道今天你會被老板趕走啊?”
沒理會周通不著邊際的打岔,慕容起一邊用手巾擦著臉一邊說道:
“我昨晚發現有一顆星星‘嗖’的一下飛了過去,而且是越飛越高,眨眼就不見了,我敢說,定是要發生什麼大事了。”
“那是飛星,古已有載。”秦熙也從房中走出,他已經收拾停當,要去開工了。
慕容起對於這秦熙愛潑他冷水的習慣已經沒了脾氣:“去去去,別跟我較勁,咱們就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