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太奢侈,他們必須精確把握時間。
雲瞻收斂笑意,低下頭,寬而平滑的額頭與葉真相抵,幾乎垂肩的卷發鬆鬆地落在葉真臉頰——密探搭檔必須心念相通,成為彼此的影子。葉真和雲瞻嚐試用這種方法,感受對方的呼吸心跳,以及情緒流動時,皮膚表麵細微的顫動。
他脫離之後葉真才知道,所謂的“成為彼此的影子”,不是為了信任、默契:那些感性的東西從來跟“光榮之手”無關。是為了在一個人逃走的時候,另一個人能找到他。
導師發現葉真完全找不到雲瞻時,無比失望地說:“如果逃走的人是你,雲瞻會準確無誤找到你的蹤跡,不浪費一秒鍾。沒有隱瞞,沒有放水。”在他說過的所有話中,唯獨這一句,葉真不相信。
如今兩人都已成年,當年童趣的一幕看起來隻剩曖昧。雲瞻的睫毛還是那麼纖長,讓人嫉妒。他的鼻梁挺直,鼻尖微微有點涼,薄嘴唇會習慣性地抿緊,唯獨在葉真麵前帶著淺淺笑意。“血玫瑰,毒春藤,這兩枚戒指是一對。”雲瞻的聲音低沉溫厚。
“沒聽說過。”
別人這麼說,可能是一句氣話。葉真這麼說,意味著這兩件東西至少在最近二百年沒有交集。雲瞻隻是笑了笑。“我這幾年都在研究它們,你爭不過我。”
葉真轉動手指,祖母綠散發令人悸動的幽光。她當然也找過:不惜違背自己的原則,去查訪毒春藤的來曆。這樣翠綠清澈的色澤極罕見,葉真卻無法從她腦中那個檔案館裏找出端倪,也就不知道“光榮之手”為什麼重視它,把雲瞻排上黑名單前列。
雲瞻壓低了聲音,悠然吟誦:“玫瑰染上無盡時間中的無盡血,常春藤向無限廣袤的世界裏蔓延。不論在幾載星霜中沉淪,花葉曆久彌新、永不凋零。”
“《光榮手書》第三章十五行。”葉真搖搖頭,端詳手上的寶石。玫瑰和常春藤在“光榮之手”這個團體中,有特殊的意義。“手書的曆史不知有多久。艾薇的戒指可沒那麼古老。這個毒春藤,也不像太老的物件。”
“我奉命尋找的最後一樣東西,就是它。”雲瞻捏著葉真的手指,說:“指令遮遮掩掩,但不同尋常的任務有種特殊的味道,好密探能感覺到。”
“知道不同尋常,所以你帶走它?是惡作劇,還是報複?”
雲瞻沉默一瞬,說:“我不知道。不是我帶走它。是它——它向我傳達更重要的事情。”
“越來越不真實了。”葉真的語氣帶著嗔怪。密探從不會專注於理智之外的東西,更不會輕易被無憑無據的傳說迷惑。看得出,雲瞻快要丟掉這些特質。
“噓!”雲瞻短促地輕叱。
又到一站,車廂裏突然走得空蕩蕩,隻剩下葉真和雲瞻。前後兩節車廂有人向他們走過來。刺客。不需要言語,在車門關閉最後一瞬,葉真和雲瞻心有靈犀地跳出去。
列車載著追蹤刺客遠去。兩個密探看到他們平靜的臉,就知道事情遠沒有結束。雲瞻的臉色沉了下來,把葉真緊擁懷中,“真,帶著毒春藤走!別讓任何人找到你。”
這一站有六個出口。雲瞻比她更優秀,一定能全身而退。她要迅速抽身,不能成為負累。葉真臉色煞白,咬著下唇點點頭:“一定要再見!”她一握雲瞻的手,把那支*放在他手中,轉身就走。
哪裏是安全的出路?葉真的目光四下一轉,疾走兩步,打算追上出站的人群,卻被雲瞻攔腰抱住:“隻有六個出口,刺客怎麼會留下空隙?”
下一趟列車三分鍾後到達。三分鍾,馬上就有更多刺客趕來。列車停穩之前,他們就會從世上銷聲匿跡。雲瞻二話不說,翻過站台邊的擋板,跳進軌道裏,向葉真招手。
太危險了!葉真的判斷說,那裏很不可靠。但雲瞻簡短地催促:“信我!”她耳根一軟,也翻過去。
兩人向前跑了三四米,前方的黑暗中傳來一聲歎息:“唉——不行。兩個人都不行。”黑暗的空洞中,這微弱的歎息像一聲驚雷,震得葉真和雲瞻停駐腳步。
“導師!”葉真輕哼一聲,臉色更白。雲瞻的牙縫裏迸出“蕭先生”三個字之後,嘴唇抿得更緊。
“告示牌上明明寫著禁止翻越——你們的公德呢?密探,在正常社會中必須嚴守公德,默默無聞。就算不考慮職業操守,萬一你們死在這裏,給大眾出行造成多壞的影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