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探是在黑暗中發掘蛛絲馬跡,找出聯係的人。保持理性,反複追問,答案不言自明。”這句話幫助葉真跨過數不清的困惑。但今晚的黑暗中,沒有蛛絲馬跡,有一頭噴火的飛龍。理性不想出來麵對它撲翼時的氣流。
葉真梗直脖子仰望夜空,看那頭龍逼近、逼近,再次張開大口。
巨大的藍色光環就在這瞬間拔地而起。一個接一個,擦過葉真身旁,直奔高空,牢牢套住飛龍的嘴。它不能噴火,也無法鳴叫,惱怒地撲打雙翼。大風吹得周圍樹木狂魔亂舞,碼在柴房附近的木柴呼啦啦飛上半天。葉真死死扣著地麵,忽然身下發出亮光。
伴隨清澈鈴音,數不清的黑色水母浮出地麵,閃著熒光,緩緩升起,覆蓋了天空。最大的水母背上坐著一男一女,剛升出地麵就輕巧地跳到葉真身邊。鈴音來自他們的腳踝——兩人係著核桃大的腳鈴。
男人俯下身端詳葉真。背著光,葉真看不清他的臉,隻看到他一頭長發宛如女性,眼睛像北極星一樣閃亮。“是新的山民。”他一眼就確定葉真的來曆,向同伴點頭說:“冰秀,飛童交給你,能行嗎?”
梳著兩條麻花辮的少女指揮水母,將飛龍團團圍住。水母們不斷向中心擠,越來越緊密。飛龍的掙紮無濟於事,漸漸沒了聲息。無數隻大大小小的水母融成一個巨大透明的黑球,“咕”一聲,像破裂的肥皂泡失去蹤跡。
夜空恢複寧靜,沒有龍,沒有風。少女回頭嘻嘻一笑:“我去清除她留下的痕跡。”說話間,腳下又冒出一隻黑水母,托著她悠悠地飛去。
葉真的目光追著她,不由自主想站起來。
“別動!”陌生男子按住葉真的肩膀,“你還在流散靈氣,飛童還會被氣味引來。傷口在哪兒?”
葉真反問:“你是誰?”她不期望得到答案,男人卻平和地回答:“我是沉砂。獵影人。”他指了指駕馭水母群的女人,“我的夥伴冰秀,去清除你一路留下的靈氣——太多了。傷口到底在哪兒?”葉真不情願地指了一下腹部。
沉砂不假思索,掀開她的上衣,伸手捂住翠綠的藤蔓紋身。
“你幹什麼?!”葉真驚呼著推開他的手,卻見翠綠的藤蔓頂端葉片略有泛黃,一片葉子緩緩蜷曲,翩然凋落。沉砂蹙眉說:“傷勢挺嚴重,你的靈氣集中起來療傷。憑我的能耐,無法加快恢複的速度。印記消失之前,千萬不要亂走。”
好心母子和尋玉圍了過來。好心顫巍巍問:“飛童再來,怎麼辦?”
“隻要飛童嗅不出她的氣息,就不再來。”沉砂站起身,想了想又對好心說:“她現在的狀況,不會引來飛童,但也不能去隱山城。會惹麻煩。隻好煩勞你照顧這位……你叫什麼名字?”
葉真頓一下,回答:“燭微。”她剛說完,就察覺到:似乎人人看出這是假名。沉砂不置可否地笑笑:“燭微,你很會取名字。不過見到爵爺時,還是換個名字好。”
黑色水母返回小院上方,少女翻身躍下,攤手說:“她的靈氣順流而下。幸虧是深夜,隻有兩個人發瘋,已經互相砍死。水母清理了整條河,不會再引來飛童。”抬起腳搖了搖,腳鈴叮叮,“再不走,雅皇要發現我們的行跡。”
沉砂點點頭,再次警告葉真:“印記不消,你還會四處散落靈氣。千萬不要亂走。”說完躍上水母,與少女一道飛去。
葉真努力仰望,直到他們化為灰白天際的一個小點,再看不見。
不知不覺,天亮了。她一動不動,仿佛忘了身處何方,隻是緊緊盯著天空。好心與大頭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什麼,決定先收拾滿地散落的木柴。
過了很久,葉真轉動酸困的脖子,不可思議地注視尋玉。“你看見那條龍了嗎?”
他點點頭。
“也看到那兩個人從地麵冒出來,坐著水母飛走?”
他又點頭,說:“我還看到你的傷口,湧出綠葉。待它枯死,你就複原——這就是須臾的常態。飛龍、獵影人、奇跡。”
“你看了二十五年,仍然相信它是騙局?”葉真已經不知如何形容昨夜的一切。“騙局”二字,寒酸得配不上那些光怪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