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黃昏鎮(2 / 2)

尋玉轉身走回他的小院子,示意葉真跟過去。

小院地處黃昏鎮的高處,隻有一道及膝的矮牆以示分界。從牆頭望過去,晨曦中的黃昏鎮一目了然:夯土小路彎彎曲曲穿梭在淳樸的泥坯房屋之間,隻有一處磚瓦建築與眾不同,規格像是衙門。葉真看了一會兒,又打量小院裏的建築:木質結構在黃昏鎮鶴立雞群,屋簷特別寬,下麵鋪著一道高出地麵的木板廊。

尋玉坐在屋簷下,悠然問:“你知道黃粱一夢嗎?盧生中了仙人呂翁的法術,醒來時,黃米飯還沒熟。”

“枕中記。”

尋玉讚許地微笑:“如果呂翁的法術,就是催眠術——和這個在幻覺中過完一生,其實隻昏睡片刻的人相比,二十五年不算什麼。你說呢?”

葉真打量周圍:打掃潔淨的小院,擦拭發亮的門廊,一個角落掛著練拳用的砂帶,貼牆擺放幾根長棍,每根之間距離一致。他就是那個強迫症晚期,還有輕度潔癖。“所以這一切,你的姐姐、外甥,你安身立命的地方——對你來說隻是幻覺?”葉真頓了頓,不客氣地說:“我不覺得你的態度像是活在幻覺中。”

尋玉那微妙的糾結又出現。“就算好心和大頭是騙局的一部分,也隻是施術者的設計,他們沒有騙我。這世界是虛幻的,但他們活得很真誠,我與他們的情感是真實的。安身立命……我的確很努力在這裏安身立命。不然要怎樣呢?好歹活一場,總不能坐著發呆。”他說完再度仔細打量葉真。“我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你有什麼能對我說?”

“我隻看出來,你極力想要我相信,我們正置身催眠術產生的幻覺中。”葉真想了想,說:“或許確實如你所說。集體催眠可以有這種效果。但我不記得,什麼時候和你處於同一個環境當中——如果不是在同一環境當中,施加一致的暗示,我們不太可能陷入一樣的幻覺。”

尋玉緊盯葉真,過了幾分鍾說:“我見過你。我很確定,曾經非常專注地注視你的臉,好像要把你每根睫毛刻在腦海裏。但我想不起你的名字,也想不起來這麼做的原因。或許我們所中的催眠術,讓我們忘記彼此。”

葉真愣了愣,“這種催眠的意義是什麼呢?我們不信任對方,不可能問出有價值的信息。”

尋玉默了一瞬,說:“這問題我也想過很久。我不知道施術者的身份,無法判斷他的目的。也許隻是為了折磨,或者有趣。也許你來了,很快就會走,清醒過來,報告我在這裏的處境,讓施術者幸災樂禍。”

葉真很難反駁他的答案,坐下來沉思。

瓦蕾娜的處境是一個閉塞的小山村,與世隔絕,隻有少量居民。這種簡易的騙局沒法用第二次,一架飛機飛過,就會毀了一切。

催眠術……項尋玉用二十五年時間,排除所有可能。確實,如此華麗的場麵,除了催眠術,還有別的解釋嗎?葉真不喜歡由別人代替自己思考,但她暫時想不出更可靠的結論。穿越魔法世界?別騙自己了。

她抬起頭看看不遠處的男人。“尋玉”不符合光榮之手的起名規則——試管嬰兒有批號,每批有不同的命名規律。這個名字應該是他姐姐起的。

他的體魄像是刺客,但也有可能是假象。沒法判斷他原來屬於哪一隻觸手。說見過她,但葉真對他毫無印象。

她思考時,尋玉也靜靜地回想這二十五年來的種種,忽又想起一事:“瓦蕾娜從沒走出那個山村。我也一樣。”

“嗯?”

尋玉似乎這時候才發現一件平常沒察覺的事,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二十五年了,我從沒走出黃昏鎮。每次都被不同的借口拖住。”他忽然想起什麼,看著葉真說:“你也一樣!走進黃昏鎮,獵影人馬上來宣布,不能隨便離開——集體催眠很難構建太寬泛的環境。你說,這是不是催眠的又一個記號?”

葉真站起來,再次俯瞰規模有限的黃昏鎮。“要不要驗證一下?”

“怎麼驗證?”

葉真認真地看著他說:“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