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在黃昏鎮的石碑下,坐了整整兩天。第三天傍晚,溫暖的橙色晚霞從地平線上飛起,飄滿整個天空。大路上終於出現一道細長黯淡的影子。
踉踉蹌蹌的男子,拖著一塊沉重的石碑。“尋玉!”好心飛快地跑過去。
尋玉早就筋疲力盡。拖石碑的藤索,一路上斷了幾回,盡管不結實,對付血肉之軀仍然綽綽有餘。他從指間到後背全是勒傷和擦傷,許多地方見了血。
好心一看那塊碑的尺寸,就知道是遍地可見的《十二山民功德碑》,黃昏鎮口就立著,她不明白他費勁拖來一塊是什麼意思。想幫他,又沒處下手。
“叫人來——這塊碑,給時夢和師爺看。”尋玉說完,精疲力竭地躺在碑麵上。
很快,縣太爺時夢、師爺還有好心認為能幫上忙的人都來了,十幾名鄉親圍住一看:尋玉四仰八叉躺在碑上,累得睡著了。大家齊動手,抬起那塊碑,連他一起抬回項家。時夢和師爺打發閑雜人等,挪走呼呼大睡的捕頭,再次低頭看。
十三山民功德碑。
“這是什麼東西?你見過嗎?”時夢從小學的曆史隻說有十二個人,須臾的石碑也全是刻著十二個名字。
“哪個地方的文盲弄錯了吧。”師爺能把各種經典文獻倒背如流,看了幾十年的碑文自然難不住他,瞄一遍就發現它哪裏與眾不同。
“葉真——這個人是誰?膽敢把名字跟山民們刻在一起,篡改皇帝陛下發布的碑文,不要命了!”
他們繞到碑的側麵。通常側麵會刻著這碑是哪個地方鐫刻,立在何處。兩人一看就傻眼:
子午鎮恭奉上諭謹立於鶴臨二年。
“子午鎮的碑,跟我們的應該是一個石匠刻的吧?”師爺依稀記得是這麼回事,而時夢十分確定:十裏八村就一個石匠,正是他爹。
老爺子幹了幾十年,現在還赤著膀子展露一身遒健的肌肉,輕鬆揮舞巨大的錘子鑿子,承攬各種石碑石雕。
“老爺,你爹是要鬧個大事出來啊!”
“關我爹屁事!”時夢急了,“子午鎮的碑,擺在那兒二十多年,刻錯了早該發現。什麼時候變成這樣?”
兩人犯嘀咕時,尋玉悠悠轉醒。守在一旁的好心立刻湊過去,“你可醒了!”
“那塊碑……”
“抬回來啦,就在院子裏。”
“你們看見,上麵寫的是什麼?”
“看見了——十三山民。時夢和師爺正琢磨呢。”
尋玉鬆了口氣,虛弱地說:“這麼說,不是我的幻覺……”
“哪兒來的十三山民呢?尋玉,碑是從哪兒拖來的?你的傷又是怎麼弄的?”好心問完,不等他回答,憂心忡忡地說:“山門長明,果然不是好兆頭。最近怎麼淨是怪事呢……”
“還有什麼怪事?”
好心仿佛怕門外的時夢和師爺聽見,專門走到窗邊向外看了看:那塊碑吸引了他們的全副精神,顧不上別的。她退回尋玉床邊,吞吞吐吐地問:“咱們家裏那個房間,你進去了嗎?”
不需要指明是哪個房間,尋玉知道必定是鎖了多年的那個。“沒有。怎麼了?”
“那個房間,是空的,對吧?”好心說話時的態度似乎很不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