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她仍舊天天跑醫院,偶爾也會遇見邵振嶸,因為他是顏靖靖的主治醫生,她死纏爛打想從他口中套出點新聞來,雖然他對她的態度不像起初那般反感,隻不過仍舊淡淡的:“杜小姐,你實在是太敬業了。”
她隻管眉開眼笑:“謝謝,謝謝,其實我隻指望打動你啊。”
這樣厚顏無恥,他也拿她沒轍。後來漸漸習慣了,每天見到她還主動打招呼:“杜記者來了?”
“來了,唉……邵醫生,我今天有沒有打動你?你就從了我吧!”
旁邊的人都笑:“邵醫生!邵醫生!”而她蹙著眉長籲短歎,仿佛再無奈不過。這女孩子,大約跟娛樂圈混得太近,演技真是不錯,他隻是笑笑,而後走開。
顏靖靖已經轉到一般病房,身體漸漸複原,不少娛記都不大來了,連老畢都撤了,隻有她還隔三岔五跑醫院,跟一幫小護士廝混得熟得不能再熟。最常遇見她的地方是醫院食堂,中午吃最簡單的蓋澆飯或者辣肉麵,她吃得津津有味,身邊永遠圍著一大堆小護士。而她端著紙碗眉飛色舞誇誇其談,不知道在講什麼,引得那群小護士們陣陣驚歎。看到自己從身邊經過,她滿嘴食物百忙中還仰起臉來,含含糊糊跟他打招呼:“邵醫生,我今天有沒有打動你?”
旁邊的小護士哄然大笑,七嘴八舌幫她起哄:“邵醫生,你就從了杜記者吧。”
見他匆匆走開,遠遠還聽得到她朗朗笑聲:“人生最大的樂趣就是調戲帥哥啊,哈哈……”
他覺得這笑聲真耳熟,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聽到過。
因為她常常來,混得天時地利人和,有次她在護士站逗留,結果正好遇見教授查房。老教授是院士,又是博導,帶著好多學生,查房時自然是前呼後擁,後頭醫生跟著一大批,巧不巧正好撞個正著。他心想,老教授一定會發話把她轟走,從此再不準她來,誰知滿頭白發的老教授竟然對她笑著點了點頭。而她笑靨如花,還偷偷搖手指衝跟在後頭人堆裏的他打招呼,邵振嶸一時覺得納悶。
過了幾天,老教授突然想起來問他:“小邵啊,這幾天怎麼沒看到你女朋友來等你下班?”
“我女朋友?”
“是啊,就是那個眼睛大大、頭發長長的女孩子,挺活潑的,她不是你女朋友?”
他想了半天,才想出老教授原來是指杜曉蘇,這樣誤會,怪不得沒轟她走。
這天在食堂裏又看到杜曉蘇,照例圍著一圈人。他從旁邊走過去,刻意放慢了步子,原來杜曉蘇在講她去橫店探班的經曆:“那蚊子啊,跟轟炸機似的,成片成片地往人身上撞。荒山野嶺啊,荒無人煙啊,真是殺人越貨的好地方……”
有小護士倒抽涼氣:“哦喲,為什麼偏要到那種地方去拍戲的呀?”
“不是拍古裝嗎?古裝外景要找個沒房子、沒公路、沒電線杆的地方,不然長鏡頭一拉,就露餡了,所以劇組才愛找那種荒山野嶺……我在那裏蹲了三天,那蚊子毒的,咬得我渾身上下都是包包,一抓就流水,回來後變成過敏,差點被毀容啊……”
邵振嶸看她舉手在自己臉上比劃,心想,她年紀輕輕一個女孩子,幹這行也怪辛苦。像這次隻為了幾張照片,跑醫院跑這麼久,隔幾天總要來一趟,換做其他人,也許早沒了耐性吧。
杜曉蘇並不覺得,她隻覺得自己運氣不錯,守了這麼久,終於守到了機會——這天查房過後,娛樂公司的兩個人一時疏忽,先後都走開了,她偷偷隔著病房窗口拍下一組顏靖靖的照片。
這下子發達了,顏靖靖動過開顱手術,頭發已經全部剃掉,這次的光頭照片一定是獨家。
轉過身滿臉的笑容不由得僵在臉上,邵振嶸!
他靜靜地站在她身後,伸出手:“相機給我。”
“不!”她抱緊了相機。
“那麼把照片刪掉。”
她緊緊抿起嘴角:“不!”
他說:“不然我叫保安來,你的照片一樣會被刪除。”
他固執地伸出手,她僵在那裏,他下了最後通牒:“給我!”
她斜跨出一步,似乎想逃跑。他伸手攔住她,終於從她手中拿過了相機,一張張地按著刪除。
她沉默地站在那裏,他的手指突然停下來,他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而她低垂著眼簾,仿佛一個沮喪的孩子。
顏靖靖的照片已經全部刪除完了,而後麵的照片全是他。
他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拍的,各種角度的都有,有幾張他看出來就是今天上午,自己陪著教授查房,側著臉與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說話,走廊裏一堆的人,誰也不曾留意會有人拍照。一張張翻下去,有他走過走廊的模糊背影,有他與護士交談時的側麵,有他剛從手術室下來時的疲倦,有他追著急診推床大步而去的匆忙,可是每一張都十分生動,抓拍得很好,顯見是用足了心思。他不知道她拍了多久,也許一個星期,也許兩個星期,也許從一開始,她就在偷偷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