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思琦總覺得杜曉蘇從北京回來後有點變化,可是到底哪裏變了呢,鄒思琦又說不上來,隻是覺得不太對頭。從前杜曉蘇很活潑好動,精力充沛,加班通宵還能神清氣爽拉著她去吃紅寶石的小方,一張嘴更是不閑著,可以從娛樂圈最新的八卦說到隔壁大媽遛狗時的笑話。現在雖然也有說有笑,但笑著笑著,經常會神思恍惚,仿佛思維瞬間已經飄到了遠處,就像突然有隻無形的大手,一下子將笑容從她臉上抹得幹幹淨淨。

鄒思琦忍不住:“杜曉蘇,你怎麼這麼蔫啊?跟邵醫生吵架了?”

杜曉蘇說:“沒有。”

“那是你這回去他們家,他父母不待見?上次你不是說他父母對你挺好的?”

杜曉蘇低垂著眼,鄒思琦隻看到她長長的睫毛覆下去。她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初春的陽光正好,她整個人都在逆光裏,周身是一層模模糊糊的光暈的毛邊。鄒思琦突然覺得有點震動,因為她整個人看上去都有點發虛,仿佛並不真實,臉頰上原本的一點紅潤的嬰兒肥也不見了,一張臉瘦成了真正的瓜子臉。她不由得握住杜曉蘇的手:“曉蘇,你到底怎麼了?遇上什麼事了?說出來大家想想辦法啊!”

杜曉蘇愣了半天,才說:“他爸爸是……”停了一下,說了個名字。

鄒思琦一時半會兒沒聽太清楚:“是誰?”杜曉蘇卻沒搭腔。鄒思琦挖起蛋糕往嘴裏塞,吃著吃著突然一口蛋糕噎在嗓子眼裏,噎得她直翻白眼,半晌才緩過一口氣:“同名同姓?”

杜曉蘇想起在機場裏,自己也曾傻乎乎地問過這句話,是真的有點傻吧,當時邵振嶸真的有點緊張,因為在意著她。她心酸得想要掉眼淚,隻輕輕搖了搖頭。

鄒思琦不由得咬牙切齒:“呸!我當什麼事呢!搞了半天你是在為嫁入豪門發愁?這種金龜都讓你釣到了手,你還愁什麼?”說著在她腦門子上一戳,“極品怎麼就讓你遇上了?真妒忌死我了。哎喲,真看不出來,邵醫生平常挺簡樸的,人品也好,一點也不像公子哥。你啊,別胡思亂想了,隻要邵醫生對你好,你還怕什麼?”

杜曉蘇有點倉促地抬起眼睛,她的神色又陷入了那種恍惚之中,隻是斷續地、有點乏力地說:“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其實我都不太認得他……”

鄒思琦聽不明白,搖了搖她的手:“曉蘇,你在說什麼?”

杜曉蘇仿佛猛一下回過神來,她臉色十分蒼白,嘴角無力地沉下去,隻很小的聲音說:“沒什麼。”

鄒思琦想想還是不放心,到家之後給邵振嶸打了個電話。他正在忙,接到她的電話很意外,鄒思琦很直接地問:“邵醫生,你跟曉蘇沒吵架吧?”

他有點疑惑,亦有點著急:“曉蘇怎麼了?我回來後手術挺多的,她也挺忙的,都有一星期沒見麵了。她怎麼了?是不是病了?”

鄒思琦聽出他聲音裏的關切,頓時放下心來,調侃地說:“邵醫生,事業要緊,愛情也重要,有空多陪陪女朋友。”

邵振嶸好脾氣地笑:“我知道,我知道。”

其實他每天晚上都會給杜曉蘇打電話,但她總是在加班,在電話裏都可以聽出她聲音中的疲倦,所以他總是很心疼地叫她早些睡。

於是周末,他特意跟同事換了班,早早去接杜曉蘇下班。

黃昏時分人流洶湧,他沒等多久就看到了杜曉蘇從台階上走下來,她瘦了一點點,夕陽下看得見她微低著頭,步子慢吞吞的。他很少看到她穿這樣中規中矩的套裝,也很少看到她這樣子,心裏覺得有點異樣。因為她從來都是神采飛揚,這樣的落寞,仿佛變了一個人,或許是太累了。

“曉蘇。”

她猝然抬起頭來,睜大了眼睛有點定定地看著他,仿佛受了什麼驚嚇,不過幾秒鍾她已經嘴角上彎,仿佛是笑了:“你怎麼來了?”

“今天沒什麼事。”他順手接過她的包包。正是下班的時候,從寫字樓裏出來的有不少杜曉蘇的同事,有人側目,也難怪,邵振嶸與杜曉蘇站在一起,怎麼看都是賞心悅目、非常搶眼的一對。

“晚上想吃什麼?”

她想了想:“我要吃麵,鱔絲麵。”

她想吃醫院附近那家小店的鱔絲麵。周末,堵車堵得一塌糊塗。他隨手放了一張CD,旋律很美,一個男人沙沙的聲音,如同吟哦般低唱:“Thank you for loving me...Thank you for loving me...I never knew I had a dream...Until that dream was you...”

這城市最擁擠的黃昏,他們的車夾在車流中間,緩慢而執著地向前去,一直向前駛去,直到遇到紅燈,才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