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暑假,我對杜邊的那個提問沒有任何想法,“你相信這個世上有鬼嗎?”,現在的我隻想說,這世上哪裏有什麼鬼?
不過自從那次之後,我和杜邊之間的同班同學紐帶似乎激活了,原本兩人家就離得近,現在無聊了我也常常來找杜邊玩。
這天我和往常一樣去找杜邊。
還沒進門就聽到杜邊的父母說他一天到晚無所事事到底想幹什麼,接著哭訴著賺錢如何困難,責怪為什麼這麼不聽話。接著誇讚我有多好,這麼早就獨立了,這麼能幹的好孩子。
我在門的另一邊哭笑不得,好孩子?如果不說,你知道真正的我嗎?我不知道這是出於什麼,反正這種不明所以的稱讚讓他很難受。
進門之後,杜邊像是撿到了寶一般抓著我就往房間裏跑。卻見到杜邊的母親罵了杜邊幾句崽子,還不住地誇我的好,我很不耐煩地聽著,出於尊重我不該說話,該一臉微笑該禮貌地回應。
人的形象這種東西,就算自己舍棄了,別人也不會允許你舍棄。
我坐在杜邊的房間裏喝茶,窗外是夏日灼熱的烈陽,房間裏開了空調,杜邊在一邊開著電腦玩遊戲。
“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杜邊咬著雪糕雙手沒有離開鍵盤:“什麼打算?”
“未來。”
“繼續上學啊,好好學,好好工作,然後成家立業之類的。”
“真是單調啊。”我感歎一句。
“那你呢?”杜邊抬了抬頭把一塊冰吃了下去。
“我?”我喝了一口茶:“隨便找個簡單的工作,過一天算一天之類的。”
“你還有膽說我單調。”
隨即我們都笑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就是這麼好笑,所謂的人生
總感覺倉庫明明被塞滿了,卻少了很多東西。
明天要回老家一趟,母親上班前順口說了一句。
我沒有回答,也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和母親說話很費勁,像是異邦人,她說半天我聽不懂,我說半天她聽不懂。
所以沒有說話的必要。
隻要懂那些能懂的就好了。我的這種做法也因此在父親還在的時候罵起人來總說我不肖之類,白眼狼之類。不過這些根本就沒法辯解,就算辯解也沒有任何用處,這就是作為孩子與父母之間的關係。所以,在很久之前我就決定不再與他們談論什麼人生或是價值之類,得不到支持也就罷了,很有可能遭到一陣叱罵和嘲諷。
這就是這個世界奇怪的地方,別人說不可能的時候自己反而覺得自己可能,可是當自己人尤其是最親近的人說不可能的時候,自己往往就放棄了。
我躺在沙發上躺了一會,洗了洗衣服,拖了拖地,就再也沒有什麼事可幹了。索性關了門出去遊蕩。
隨便走動沒有任何目的,天氣也好,景色也好,都沒什麼可以在意的,腦子裏胡亂想些亂七八糟的事,這樣是最好消磨時間了。
一隻黑貓穿過身旁的灌木。
那種純黑的顏色。有地方說黑貓代表著不詳,卻也有地方說黑貓是吉祥。不過,對我這種喜歡貓的人來說,不詳,吉祥都無所謂。一見到便有一種驚喜和暖意,我的心情判斷為喜歡或者愛。想起我家原先還是有養貓的,那是一隻身上的毛如同奶牛斑紋的貓,嬌小可愛,後來被父親丟了。而在他大哭大鬧的時候父親說,那不過是隻牲畜罷了,何必那麼在意。這樣的話語我當然沒法辯解。所以每當想起這些心裏總是不好受的,總覺得是自己害了貓。不過,這反倒加深了我對貓的喜愛。
看到天有些陰,我就回去了。母親已經回來了,在廚房。我突然想起以前他們兩個天天大吵大鬧的場景,現在也消停了不少。想起原先母親洋洋得意的說,如果少了她,父親肯定會瘋掉的,但是如果少了父親,她一樣能夠生活下去。
現在看來這樣的話真是可笑。
如果家不能提供溫暖人心的力量,那便不能稱之為家,隻是一個籠子圈著幾個人,感受到的隻有更甚坐監獄般的痛苦。
很多人並不缺少愛,缺的隻是正確的方式。我很清楚這個道理,但是父母聽不懂,我也沒辦法。所以我拒絕這些扭曲的愛,至少我自己不願意把這種東西稱之為愛。
這種滿懷好心做壞事的做法,我隻覺得作嘔。
所以我很討厭,這樣的家;很討厭,這樣的生活。
這樣,不知不覺的一天就過了。
第二天。
這是個小城,小城的鄉下則更是偏僻,山路七彎八拐顛簸不斷,坐在車上能讓人把五髒六腑都顛出來。
我曾經因為幾首詩詞而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愛好鄉村,說清淨高雅,可是等真正到了那個時候就會明白。所謂的鄉村根本就不是什麼高雅清閑的地方,它唯一可以與眾不同的景色也會因為貧窮困苦變得乏味甚至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