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不正常是對比而言的,如果說我之前度過的十九年人生都是普通的話,那這一天再正常不過了。但倘若用普通人的眼睛來看,不止這一天,我的全部人生都是異常。也正是這種在別人眼裏的異常,讓我十分討厭人多的地方,也讓我對他人冷淡。
十月三號上午八點半,新月飯館照常打開了店門。伊雪走下車,蹬著高跟鞋啪嗒啪嗒地走了進去。雷叔緊緊跟在伊雪身後,而我則摸著自己那在這輛花冠盾形外帶長翅膀車的座位上下來的屁股,抱怨好車的座位都這麼熱。
還沒走進去就見到一個西裝筆挺的人快步迎了過來。他走到伊雪麵前點頭哈腰,一開口就把白領形象毀了。
昨天一個不知哪來的三個混小子點了天燈還他媽反悔,到了最後大打出手,店員如是說,臨走時還嘟囔著那個胖子如何生猛。
伊雪看了看飯館裏麵,隻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人離了伊雪之後走到走廊一旁,也不言語,站得筆直對著走進來的客人微笑,剛才那副低頭的樣子全然消失,眼中隻剩自己的工作。
我不再看他,目光轉向這個飯館。顯然昨天的騷亂痕跡已經修好了,看來還是十分有效率的。整個飯店都是木製結構,布置比較簡單卻也雕梁畫棟,全店分兩層,第一層有頗大的一個舞台,上第二層有樓梯也有電梯,從上麵可以一眼看到整個一層有縱然高觀之感。之後是一些裝飾,地毯,花瓶,木架,痰盂,雖不給人金碧輝煌的感覺,卻有古代上品茶館的感覺。
這個時代像這樣刻意用原始的技術雕琢搭建的高級仿古建築少有,一則貴,二則這個時代沒什麼人會耐下性子去看這種東西,畢竟還是那種一下就給人衝擊力的效果更好讓人接受。
其實慢慢看就會發現這種布置的好處,畢竟古人講究風水,方位采光和美感對古人來說很重要,而會來這種地方的人要不是王公貴族就是那些文人騷客,能同時滿足這兩種對美摳到極點的人,那就不可謂不豪華。
更何況在我這個不懂古董的人都看得出來,那些擺著的裝飾物絕對不是什麼便宜貨。
“你盯著那些假貨看什麼?”伊雪回身看了我一眼直接就捅破了。
“假貨?”我撓撓頭。
“誰會把真的放出來,等著被人砸嗎?”
我怏怏苦笑,還真是。
“你這飯館經常有人鬧事麼?”
伊雪已經走上了二樓看台:“昨天有些特殊,不過你倒是知道這個飯館是我的?”
她是說飯館不是她家的,是她的。
“剛知道。”
她盈盈笑了一聲不再問話,繼續走上一台階。
我心裏想到,瘋子都有些執念。
跟著伊雪走上了二樓,這是十三個雅致的包間,每個包間都可以從上向下看到全場,尤其是能清楚看到那個舞台。
我跟在快步前行的伊雪身後,每個路過的店員都會向我微笑,顯得和藹溫文爾雅。我卻沒有感到任何安定,我緊緊地跟在伊雪身後,深怕自己在這個小小的地方迷路。
這並不是因為他們做得不好,原因在我——我不習慣被人正視,我也從來沒有被人看得起過,以至於每一個向我示好的人,都被我標示為有所圖。
說白了吧,從小到大的經曆讓我本能地害怕,害怕所有人,尤其是那些看起來微笑和藹的人。比如擠出一臉苦笑關心我的父親,比如帶著全班同學嘲笑我的老師,比如那個天天樂嗬嗬的杜邊,比如那個一臉冷笑的曹軒,比如那個一臉瘋笑的蘇儀,比如眼前這個一臉詭笑的伊雪,再比如這一房子的笑麵人。
在我記事以來,沒有人和我敞開過心扉,也沒有任何人會讓我敞開心扉。雖然我喜歡獨自一人,我卻還是深深感到被拋棄了,感到所有人都拋棄了我。
既然沒有人相信我,相應的,我也不會相信任何人。
世上不會全是壞人,但世上一定不會全是好人,至於是好人多還是壞人多我可不管,無論好人還是壞人都沒有人會理會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