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不真實了——那些鬼怪也好，伊雪的黑幫也好，眼前這些人也好，是假的。我問自己，是不是在做夢？這樣的事怎麼可能發生在我身上！不搞笑？我的人生就是這麼可笑，莫名其妙的活著，莫名其妙的死了。
連我自己都嘲笑起自己，嘲笑，冷笑，苦笑。
一下擺出那麼多的麵部表情也是夠累的。
那些人不會理會我的反應，不斷地有大聲的問話，不斷有打在身上的皮鞭，不斷地一桶一桶的水讓我保持最低限度的意識。涼水沾濕了衣服，棉質的襯衣碎了，沾滿血跡，碎片黏在傷疤上。
光是想想要把這些碎片從傷疤上取下來就能讓我不想再活下去。
那麼麻煩，那麼無趣。
人，如果失去了生存的意義會是怎樣的？
人，如果知道自己窮盡一生也無法到達自己想要的那個高度會是怎樣的心情？
人，如果突然發現自己其實沒有任何意義，會是怎樣的反應？
害怕，恐懼，我在它們麵前那麼弱小，什麼也做不了。隻能看著它們走進，看著它們拿著鐮刀，看著它們拿著鎖鏈，等走到了跟前才意識到，這是死神，這是黑白無常，這是索命的，是為了讓我見到撒旦，是為了讓我見到閻王，是為了讓整個地獄完完全全顯示在我眼前。
讓我知道人間地獄，讓我看清人間地獄，讓我知道人間地獄就是地獄人間。
爺爺在那本筆記在最後寫著：
世界是墮落的原野，世界是天使統治的煉獄。
世界是地獄最底層的修羅地獄，是最痛苦的第十八層。
在人間的人們往上看是地獄，往下看還是地獄，就算閉上眼睛，看到的，依舊是不盡的黑暗，不盡的孤獨。
在墮落的原野，無數的人望向天空。
看向那片更加高遠的地獄。
他們說天上才是人間，這裏是地獄。
他們說天上才是天堂，這裏是人間。
他們說地下才是地獄，這裏是天堂。
我愣愣地想著，無力地合上眼。要死了，果然是福兮禍所附，果然我的確不是什麼享受幸福的人。
迷糊中，我摸索著四周的黑暗，我看到了我自己，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他仰頭看向上方的黑暗。
“你在幹什麼？”我問。
他答：“我在想，要是能有別的顏色就好了——這個世界。”
“顏色？”
“不同於這種的顏色。”他看向了我：“你的世界是什麼顏色？”
我搖頭，我不知道世界是什麼顏色，至少，不是我眼中的那個顏色。
“我想給這個世界另一個顏色。”他看著我。
我默而不語。
突然間，一道光亮刺透黑暗，就在一刹，世界變成了白色。
我迷茫地站在原地，那刺眼的白色——依舊是個看不清的世界。
“他醒了。”一個女人的聲音，一個熟悉的聲音，一個我朝思暮想的聲音。
“嗬。”伊雪的聲音：“死了才好，傻子！你看著他吧，我不管了。”
一陣離去的聲音。
“你這麼裝著好嗎？”她知道我在裝著閉眼。
“是你救我的麼？”我問了一個我知道答案的問題，肯定是伊雪叫她來救我的。
她笑了笑：“是哦，我救了你。”
“那我們是不是扯平了？”
“沒有。”她道：“你欠我一條命，我還欠你一份情。”
我仰麵把頭塞進枕頭裏，哈哈笑了起來。
“我這麼做值得麼？”
她歎了口氣，不再說話，良久，她搖了搖頭：“不值得。”
“如果我說我願意，那還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