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節 酒吧偶遇(1 / 3)

鄧一川情緒低落。

一場談話,讓他的士氣瞬間沒了。

一想再也回不了市政府,回不到他心愛的秘書崗位上,隻能去博物館那種地方混日子,還要受伊淺秋的氣,他的心裏就不知是什麼滋味了。

他給沈丹打電話,想約上她去酒吧。晉平原讓他離沈丹遠點,鄧一川偏是不服氣,憑什麼啊。他跟沈丹之間是清清白白的,不存在任何緋聞,更不是他們想的那樣。他鄧一川在男女方麵,幹淨得很,用不著別人提醒。

電話沒打通,忙音。鄧一川心裏有些失落。

租的房子朝向不好,陽光照不進去,屋裏濕潮,散發著一股子黴氣。這還是小事,受不了的是那份寂寞,一到晚上,無邊無際的寂寞湧來,壓得人喘不過氣。

聯係不上沈丹,鄧一川一個人去了酒吧。離他租住的房子不遠,有條叫一隻船的老街,街上開滿了酒吧。

鄧一川是很少去酒吧咖啡廳這種地方的,過去當秘書的時候,他是去過一些高檔次的地方,甚至跟地產商曾國富一道去過吉州最有名的“藍色海岸”,那裏的夜生活才叫刺激豐富。第一次去時真是嚇著了他,看著那些豔麗四射穿著暴露、衣不遮體的年輕女子,還有誇張的燈光,夢幻的虛影,以及那些假模假樣衣冠楚楚的男人,鄧一川有種走進迷宮的錯覺。兩條腿瑟瑟發抖,惹得曾國富不停地笑他,說他如此不懂風情,不諳世事,怎麼能當好秘書。

也是那一次,鄧一川才知道,市裏不少有頭有臉的人物,其實是“藍色海岸”的常客。曾國富還指著頭戴王冠、一襲紅裙的頭牌小姐說:“知道嗎,她藝名叫雅戈小姐,是你們二號首長的私貨。”

私貨這個詞鄧一川懂,老聽那幫秘書還有司機講起。意思就是包養,別人不得隨便點隨便碰。

二號首長就是常務副市長王華偉。

“但有時候,他兒子來了雅戈小姐會出麵陪一陪。”曾國富又說。

這話讓鄧一川著實驚訝。他跟王華偉兒子王軍是有一些交際的,甚至有過不少過節。王軍在市交警支隊,擔任副支隊長兼車管所所長,主要管著駕校和交通違章這一塊。這個年代什麼崗位最有權,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認識。大家都盯著那些顯要的位子,其實鄧一川知道,有些位子看似很顯赫,但油水甚少。比如宣傳部啊統戰部什麼的,聽著牛,但手裏實權遠不如一些部門。

有些崗位看似沒那麼顯赫,也沒那麼重要,但它跟老百姓的日子牽扯在一起。

比如拆遷辦,安置辦,還有社保部門,這些部門要論起來,的確沒發改委啊規劃局等牛,但因為它掌管著老百姓的日常,跟老百姓有方方麵麵的聯係,於是就有了無數個發財的可能。

每一份權力,說穿了都是斂財的機會。

交警支隊,一個在組織部裏排不上名的單位,能帶來的油水卻是常人無數想象的。所以,私底下很多人拿這些單位叫看不見的火線,隱秘戰線的肥差。

王軍這些年的所作所為,鄧一川太是清楚了。他幾乎將全市的駕校全掌控到自己手中,單是這方麵的灰色收入,就大到嚇人。

還有,王軍有好多女人,他的花心和膽大是吉東出了名的。

在吉東,王華偉和王軍父子,很多事都是公開的,根本不能叫秘密。下麵的人隻是敢怒不敢言,要論地頭蛇,這父子倆才是真正的地頭蛇。

人生真是此一時彼一時,想想也是荒誕得很。一年前他還跟王軍叫板,甚至敢對王華偉不敬,現在,他卻淪為階下囚一樣,不但再也去不了“藍色海岸”那種醉生夢死的高檔場所,就連進這種街邊酒吧,也變得膽戰心驚。

這是一家低檔酒吧,門臉不大,看上去甚至帶幾分敗落,但生意卻不錯。這從外麵停的車輛還有酒吧裏的喧鬧就能聽得出來。

酒吧有個非常有深意的名字:深度。

感覺有種渡別人也渡自己的意味。

鄧一川去時,酒吧已經很熱鬧了。一個長得精瘦穿著很古怪的小夥子問了他幾個人,然後引他穿過稠密的人群,往裏麵走去。

鄧一川掃了一眼,咖座上多是跟他一樣年輕男女,要麼抱著啤酒,要麼要一杯咖啡,一邊玩手機,一邊目光散淡的朝四周看。

偶爾也能看見年老的麵孔,他們多是一臉滄桑,給人一種讓歲月榨幹了的錯覺。有個年近五十的中年男子已經喝空了五、六瓶啤酒,麵色酡紅,說話舌頭已經卷起來,他在大聲質問服務生,演出什麼時候開始,他可不願這樣幹巴巴地坐下去。

鄧一川這才知道酒吧還有演出。

不知是同情還是好奇,鄧一川朝中年男人多望了幾眼,感覺那是一個跟他一樣被生活欺負著的男人,臉上不隻是滄桑,也不盡是疲憊,極象是還有一股反抗的怒氣,不堪負重後的絕望。

可反抗有多難啊。鄧一川邊走邊想。每個人都不甘心於自己的現狀,都想掙紮,也都在掙紮,但有用嗎?

能改變自己現實的,隻是極少數人,而大多數人,則一直被現實傾軋,發著沉重的喘息,最後無可奈何地老去。

鄧一川要了兩罐啤酒。

這家叫“深度”的酒吧,還是以賣啤酒為主。偶爾也有紅酒或是雞尾酒的,那都是些被生活嬌慣著的人,或者涉世未深者,還沒嚐到生活的殘酷。

坐下後,鄧一川一邊小啜,一邊拿目光四下看。

他的對麵是一對正在熱戀的小情人,也就二十三、四歲。兩張年輕得讓人嫉妒的麵孔。尤其女生,簡直一張娃娃臉,留著短發,漂亮的脖頸,戴一條細細的金鏈子,有個小墜一直垂到胸間。她的胸脯很鼓,非常結實的那種。鄧一川認為自己下作,怎麼一眼就發現人家胸脯了呢,還想起了結實這個詞?

於是將目光挪開,朝另一邊望去。

斜對麵也是一男一女,男的看上去年齡好大,至少比鄧一川要大好幾歲。女的則小小的,一張乖乖臉,她捧著一杯冷飲,吸管銜在嘴裏。

她的嘴巴真性感,小巧,讓人覺得非常甜,也非常安全。

奇怪,鄧一川又想到了一個怪誕的詞:安全。嘴巴怎麼會給人安全的錯覺呢?他覺得自己有些不可思議,這個夜晚也有些不可思議。換以前,他鄧一川一個人坐在一家低檔酒吧的角落裏,像個夜晚的偷窺者一樣,目光竄在那些陌生的臉上,簡直是條新聞。市長的秘書,居然有這嗜好,居然會到這種地方。

還好,沒人知道他是誰,也沒人關心他來自哪裏。來酒吧的人們都喜歡沉浸在自己的故事裏,不管年輕還是年老,他們都視別人不存在。

鄧一川繼續盯著那個女孩,腦子裏猜測著她跟那個男人的關係?情人?父女,還是兄妹?似乎都對,又都被他一一排開。

他否定了男人包養女人的可能。因為他見過不少被包養的,那些年輕的女人一旦到了包養者麵前,要麼撒各種嬌,恨不能把渾身解數使出來,以討得男人的歡心。她們的嬌一看都是假的,目的是衝男人腰包裏的錢去的。要麼,在男人麵前顯出一種虛假的優勢感,對什麼也挑剔,表達出強烈的不滿意,這樣好讓男人更在她們身上花錢。

可眼前這個女孩,顯得很安靜,很知足。不隻是對這樣亂糟糟的環境表示出無所謂,關鍵是她的神態,安詳、知足、有一種沉浸在自己精神世界裏的祥和感。

那個女孩在扭頭的時候發現了鄧一川,見鄧一川近乎癡迷地盯著她看,女孩竟衝他甜甜地笑了笑。她將吸管從嘴裏拿出來,放下紙杯,雙手托起下頦,又望了鄧一川一眼,然後挪開目光,盯住另一個方向,繼續她的專注去了。

鄧一川忽然就有一種被人甩開的錯愕,一絲惆悵漫上來,壓住了他的心。抓起啤酒瓶,猛喝幾口。

節目大約是十一點鍾才上演的。鄧一川對這類表演毫無興趣,這種地方,能有啥好的節目啊,無非是搞點即興表演或者打擦邊球那種情色演出,刺激一下顧客,讓顧客們花錢再去買酒喝,喝了更加大聲地尖叫。

鄧一川坐的地方雖然偏僻,但正好有個角度可以將舞台看得清晰。雖然是側麵,但同時能兼顧著看到小小的後台,這反而讓鄧一川有種占了便宜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