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思遠拉開鬆離月的雙手後站起來,轉身便將她緊緊地擁入了懷中。
“遠郎……”鬆離月的聲音聽來似哭又似笑,哽咽得難以成句。
“離兒,你真的願意一輩子陪著朕嗎?即便……即便朕曾經那樣對你?”雲思遠將臉埋進鬆離月的脖頸,聲音平靜卻略帶顫抖。
現在,他突然很害怕。過去種種浮上心頭,他對她的冷漠、他對她的誤解,他在明了這一切之後反倒害怕了起來。他害怕自己對她傷害太深,他害怕她再沒有那樣的心力繼續愛他。即便她已經說她不恨了,他依然害怕,這種感覺他從未有過,如今卻叫他這般惶恐。
“遠郎……”鬆離月慢慢抬手,緩慢而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腰背,“遠郎,我願意。不隻是這一輩子,下輩子我也要陪著你,無論你以後會如何對我,我都不會離開你——隻因是你。”鬆離月終究還是哭了,嗚咽的聲音伴著話語傳出,雲思遠都感覺到了自己襟前的****。
“離兒,朕答應你,以後一定不會再傷害你,朕發誓。”雲思遠更加用力地將她抱著,眼裏盈滿疼惜。
他早該明白封子瑜不過是他的一個夢,美好卻虛幻,即便可以觸摸,卻永遠都不可能得到。他身邊空懸的位置一直都是鬆離月的,隻有她才是自己該豁出一切去愛的人。
他想起了他與她在新月寨喝酒、看漫天飛舞的螢火蟲;他想起了他與她在河畔釣魚、拾撿石子;他還想起了第一次見麵時,她燦若桃花的笑靨與亮若晨星的眸。原來,自己想要的其實早已得到。
“遠郎,我們去喝子瑜的喜酒吧。”
“啊?”
“子瑜成親自然是喜事,可我也想讓她看看我現在的快樂。”
“嗬……離兒,原來你還是介意的麼?”
“不介意才是假的吧?哼……什麼賢良淑德、三從四德,其實遠郎我早就想說了,你們這中原女子真是太難做。”
“哈哈哈……”
“遠郎,你笑什麼啊?”
“這才是我的離兒,你溫柔了那麼久,我都快記不得你的刁蠻模樣了。”
“遠郎!”
“哈哈,好吧、好吧,等我批完這幾本折子,就交代人去準備。”
“咦?遠郎,你剛剛說的是……‘我’?”
“離兒,你先回去休息吧。”
“等等,遠郎,你剛剛說的的確是……”
“哈哈……你快先回去吧。”
雲思遠將鬆離月推出禦書房,合上門後禁不住勾起嘴角。從今以後,在你麵前我便隻是我,再不是那萬人之上的王者,從今以後,我隻願執你之手,與你偕老。世間最苦莫過求不得,世間最幸莫過愛不離,離兒,此生有你,我終是心滿意足。
自我與天雪魏成親後,便在天欲宮原址上懸了塊“雪瑜閣”的匾,就地退隱,再不過問江湖世事。
雖然江湖之上和雲思遠那裏都有爛攤子沒有收拾完畢,我和天雪魏卻是當真不想再去管了。江湖的事就交給他們五大門派自己焦頭爛額,而雲思遠的事……我們隻能是在當下安心過活,誰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雲思遠想要親自動手殺我們的話,我們躲在哪裏都是一樣的下場,何苦為難自己?
窗外,春雨連綿不休,濕了庭前的雪白梨花。
“瑜兒,你在看什麼呢?”一雙手自身後將我攬入懷中,慵懶的聲音自耳畔響起。
“我在看這一場雨。”我微笑著靠在了身後人的胸膛上,輕聲道,“等雨停了之後,我們去納蘭那兒喝茶吧,我想念他的茶藝了。”
“瑜兒,你前天才讓我陪你去見過蘇燁。”天雪魏頓了頓,突然無比哀怨地歎息道。
“嗬,見他不是很有意思嗎?”我想起每次蘇燁看見天雪魏時的神情都想大笑,“他每次看見你都像是炸了毛的貓,實在是太有趣了。”
“瑜兒,為夫就是為了給你帶出去逗人玩的麼?”天雪魏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氣悶。
“沒有啊!”我神色一正,很認真地答道,“為妻覺得帶你出去實在是一件很有麵子的事情呢。”
“瑜兒……”於是,天雪魏的聲音越見哀怨。
聞言,我不禁在心底笑了起來。
原本我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不會有機會和他在一起。五大門派的圍殺讓我們差點天人永隔,雲思遠的執念差點讓我們此生不見,我一度以為能夠確切地知曉他還活著便是我這一世最大的幸福——若沒有那麼多的機緣巧合、沒有那麼多的出手相助,我可能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幸好,他與我都不是怨天尤人的人,也幸好,他與我都是固執己見、決不放棄的人。當年那一眼我真的沒有看錯,我慶幸自己為了這一眼而堅持尋找了他七年之久。
“離已經到苗疆一帶了,瑜兒你想要他帶些什麼特產回來嗎?”天雪魏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出聲問道。
司徒離和三哥果真是冤家對頭,天欲宮解散之後,司徒離便一心一意追著三哥四處奔波,即便在曼荼羅教與中原武林之間的大戰一觸即發時,他們仍是難解難分。而三哥竟然破天荒地不做解釋隻顧抱頭鼠竄,若非司徒離身為男子,我還真擔心是三哥對人家始亂終棄,才會被人這般四處追殺的。嗯……不過,這好像也說不定呢。
“看來三哥的確逃得夠遠,都到苗疆一帶了啊!”我歎了口氣後,認真地想了想,“若司徒要帶特產回來的話,就讓他帶隻蠱回來給我吧。”
“瑜兒,你又打算幹什麼?”天雪魏聞言立刻警惕起來,看來之前長命蠱的事情他仍記著。
“當然是珍藏啊,畢竟這種東西中原罕有,我原來好不容易托人帶回來的蠱,最後也被你浪費了。”我見狀,立即笑著答道。
自然,我在打真正同命蠱的主意這件事,我才不想告訴他。經曆了這麼多事情,我總算識得了苗蠱的好處,如果不是現在我不好再會鬆離月,我直接就去向她求蠱了。
“真的?”天雪魏滿臉狐疑,擺明了不相信我的說辭。
“那你把我的長命蠱吐出來。”我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表示不滿。
“這……既然瑜兒你這麼想要,我會傳信叫離帶回來的。”天雪魏終於應了聲。
“那麼我們這就出門吧,雨也差不多停了。”我眯著眼睛看向窗外,風停雨住,陽光隱隱透過雲層灑了下來。
“瑜兒,我們真的要去幽蘭穀啊?”見我說走,天雪魏立時就苦了臉。
“對了,記得叫上青紋啊!嗯,順便把無素和大哥、二哥也叫上好了。”我想了想,接著道。
“瑜兒,為什麼你就不能對為夫多關心一點呢?”這下,天雪魏是真的打算哭了。
“就是因為你是我夫君啊,夫君是用來使喚的,朋友、親人才是用來關心的呢。”我握住他的手,笑得親切溫和。
“瑜兒……”
聽著哀怨的嗓音在耳畔不停起落,我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
那些是非恩怨、那些舊恨新仇,終於隨著我們離開江湖而漸漸如塵埃般落地。天雪魏就是天雪魏,他既不是雲思冰,也不是蒼耶國的繼承者,他隻是天雪魏。而我也依然是我——千雪山莊的封四小姐、江湖之上聲名遠播的玉辰公子封子瑜。
這一切恍如一場綿長難醒的夢,我在夢裏經曆了苦痛與絕望,卻也經曆了人間至美的情感。如今夢醒了,有天雪魏在身邊握著我的手告訴我,夢裏的幸福並沒有因為夢醒而煙消雲散。
在天雪魏收拾行李時,我禁不住再次看向了窗外。此時的窗外飛燕輕啼,陽光打在剛剛沐過細雨的梨花之上,映得水露折射出了盈盈亮光。當真是,雨住風停花似雪,悠然自樂燕雙飛。
江湖有言:蘭亭一敘,天上人間。
“蘭亭一敘”指的是蘭台公子納蘭君悅每年於幽蘭穀蘭亭主持的聚會,又稱“蘭宴”。每次蘭宴,納蘭君悅都會遍邀江湖之中的非凡名士暢懷痛飲評古論今,且每次參與的人數絕不會超過十人。故而江湖之中,所有人都將收到幽蘭穀蘭亭拜帖作為一項難得的殊榮看待。
——隻可惜今年的蘭宴,卻注定隻能讓江湖中人望而興歎了。
“封子瑜!我的清雪釀一共隻帶了十壇,你竟然現在就給我喝掉一壇了!”遠遠聽到秦無素氣急敗壞的聲音,我立即便抱著酒壇和酒杯跑出了老遠。
“你還敢跑!”秦無素見我動作,不禁更加氣急。
“無素你消消氣,女孩子老是這麼氣急敗壞容易老得快的。”我笑嘻嘻地看著她,語氣真誠。
“封、子、瑜,你到底還要不要臉啊?!”秦無素猛地跺了跺腳,白皙的麵頰氣得緋紅。
“有酒喝,臉可以暫且不要。”我顏色一正,說道。
“你!!!”她聞言以手指我,卻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想來是真的氣壞了。
“無素息怒,她現在多喝一壇,開席時我們就給她少喝一壇,無妨啊。”這時納蘭君悅從屋裏走了出來,終於開口說了句公道話。
“納蘭,果然還是你明白事理!”我立即高聲讚同。
“可是納蘭,這十壇酒本來就不一定夠喝,她還——”秦無素聽他這麼說,柳眉立時皺在一處,似是在嗔怪他偏幫於我。
“好無素,就當是我提前向你預支了墨雨殤的份嘛。”我足尖一點掠到她身旁,眨著眼無辜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