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想到了庸俗,所以不免就對世界產生了一絲蔑視。看著萌萌和丈母娘在廚房忙碌的身影,在看看大廳裏坐著的老丈人,心想:看這老兩口,辛辛苦苦一輩子,一共能掙多少錢?也許他們40歲以前賺的所有錢加起來都不到一百萬,盡管這裏麵有些通貨膨脹的因素,但他們大半輩子才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周就做到了。這就是人的差別,我已經用我果斷、勇敢和富有進取的心,改變了我的命運。
想到丈母娘動不動就跟我提起什麼人生什麼目標,處事哲學,曾感覺頗有道理,今番再想起,隻覺庸俗。人生就該像我這樣,快意瀟灑,整天做事還要想什麼崇高的人生意義--更過分的是在想這些人生意義的同時還得為一塊八毛的差價,為白菜和蘿卜的價格思來想去,算來算去,辛辛苦苦工作然後慢慢攢錢,再買一件也許沒什麼用但富有一定象征意義的東西。現在我站在新的高度,明白了那不能叫生活,充其量隻能說是苟活,我以前的日子都是苟活了。想到苟活,《勇敢的心》裏華萊士的那段演講頃刻在腦海裏浮現:戰鬥可能會死,逃跑有可能活……你們願不願意用這麼多苟活的日子換取一個機會,告訴敵人,他們可以殺了我們,但卻奪不走我們的自由!
瞬間,我心潮澎湃。我覺得我就是個偉大的,果敢的,富有冒險精神並敢於實踐的有為青年,在我的光輝照耀之下,丈母娘的教導聽起來幼稚好笑,老丈人的一貫謹慎也讓我產生了鄙視。他們,和我比起來,都是庸俗平凡的老百姓,而我,因為自身的卓越,從此以後,我可以永遠告別苟活的日子了。
當然,這些我都不能表現出來,我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忽然有錢了,準確的說我是不能讓他們知道我是因為賭贏了而忽然有錢了。因為我要保持在他們眼中的形象:作風正派,思想單純,且踏實肯幹。
飯做好了,席間氣氛融洽,萌萌的父母依舊就我的工作問題表示了關切,我能看出來他們對我目前無業這個狀況有隱憂,我跟他們說我隻是不上班,並不代表我沒有工作。丈母娘對這個說法顯然很不理解,表示上班了才是工作,不上班在家工作都不正規。
丈母娘這個說法讓我有些不能接受,我想起有一次我在街上,有個基督教徒來勸誡我皈依基督。並跟我講一個有信仰的人是多麽多麼的好,生活將會是多麽多麽的光明。我那時正在等人,本來想跟他聊聊,聽他說我沒有信仰我覺得受到了侮辱,於是說:我不信神,但這並不代表我沒有信仰好吧?那人聽了頓時呆住,滿臉不可理解,估計是我這句話裏的信息給他的世界觀帶來了一定的衝擊,他卡住了,張了張嘴一句話也沒說。十多分鍾後我離開,發現他在附近坐著,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丈母娘的這個想法代表了我們世界觀的差異,我想多解釋幾句,又覺得是雞同鴨講。去澳門之前我還打算找個工作來著,現在卻連找工作的心情都沒了,一想到每天朝九晚五的就覺得沒勁,反正手上有錢,大不了過幾天再支個公司就是,至於做什麼,待我慢慢計劃一下吧。
那晚我本來想在萌萌家住下,但想到箱子裏還有條金鏈子,另外猛地想起成都到上海的機票還在裏麵裝的忘了扔了。於是找了個理由還是走了,萌萌悄悄跟我說她想跟我走,但是有怕她媽媽不樂意,因為我剛一回來她就跟我走了,她媽媽會說她一點都不穩重。看來每個人在某些時候都得被迫虛偽。
我出得萌萌家,打了輛車回了我自己的房子,一周沒回來屋子裏一股怪味,打開窗,在屋子裏收拾了一通,把金項鏈藏好,又把所有的票據都撕碎扔了。再次坐定卻收了一條短信,是個地產廣告,但是號碼158開頭,是寧寧的--之前跟她說好,若要找我就給我隨便發個野廣告,我若方便就給她回,吳迪教我的,這世界真是充滿詭計。
打了回去,說了沒幾句寧寧就要哭似的,說她那也沒個人,又太冷……窗外,凜冽的寒風發出讓人略感恐慌的怪聲,看了一眼淩亂的床鋪,不想一個人睡。開了車就過去,寧寧出來開門,裹著件羽絨服,我看見她房間裏亮著燈,那件紀梵希的套裝被她掛在一個掉了皮的老式衣架上。寧寧見我來了開始挺高興,先是問我外麵冷不冷,又問我晚上吃什麼了,說著說著就有些哽咽,說她從機場回來哭了一路,因為覺得太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