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魏葭終不敵寒意,輾轉片刻醒了來。她眼瞼微睜,一動不動地盯了床頂處的雕花,時隔太久,那床頂鏤花裏盛著厚重的灰,隻一搖便會落下一片。
魏葭轉了眼,掙著身子乏力坐了起身,窗外刮著微風,遠遠能聽見眼角上掛著的小鈴,呤兒呤兒地響。
魏葭聽得忽一笑,那笑恬靜地熨帖在她嘴角,顯得她靈動萬分。
你可記否,我幼時喜聽鈴脆聲兒,你便帶我去摘那小鈴兒。
你可記否,那日,你擁著我坐在宮中聳立的屋簷上,遙望辰陽,那似虹霞的光撒滿你眼角,你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魏廷冶,你終是負我,我為你傾盡心血,自南方溫軟之鄉作人質來這北方保你基業!
然……縱我的孩兒化作的濃血淌在你腳下,你也隻一蹙眉便轉身離去。
此情此景,你教我作何思想!
魏廷冶!你的心思可是鐵石鑄罷!
魏葭撐著床榻緩緩立起身來,她理了理自己的裙裾,發現它竟灰頭土臉華麗不再,魏葭一笑,悵然說道,“甚好,甚好,這衣裳配我甚好……”
魏葭笑罷,將那盞將熄的燭燈輕輕拿在手裏,她摸摸索索尋到了梳妝桌,一觸手便落了一掌的灰,魏葭不甚在意地拍拍手,將燈端端正正擺在銅鏡旁,靜靜地彎腰坐定了。
鏡子影影綽綽映出她蒼白的麵容,額上傷處被一層粗布草草裹住了,魏葭顫顫地伸指去碰,卻驀地瞧見她眼下赫然幾道翻肉的劃痕,魏葭一怔,卻終合手將那傷痕捂了捂便不再看。
她又自桌上尋了一把木梳,略抖了抖上頭的灰,一下一下梳著自己的額發,半晌,她忽地念道,“一梳梳到底,二梳白發齊,三梳子孫滿堂……”
正說著,忽聽得外頭一個小石子敲在窗紙上,魏葭一怔,便輕輕撐開了窗,外頭一片漆漆黑,未見其他,魏葭心中一嘲,怕是哪些不怕晦氣的扔的,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魏葭剛要將窗子拉下,猛裏瞧見一隻手擋在窗下,繼而有人極低地喊道,“娘娘!暫緩!奴才是小雙子!”
小雙子原是殿裏頭的小太監,因其家鄉與魏葭同為一處,魏葭便待他極寬厚,而今他夜中冒死來見,魏葭心中倒也是一暖,便柔聲勸道,“你來作甚,自速速去了,被人瞧見了,你怕得遭打。”
小雙子在外頭抽噎了一聲,轉瞬便隱忍住了,魏葭不真切地瞧見他在外頭長揖了一個,頓時眼中一澀,卻隻道,“快些走!”
“主子,小雙子來是告主子一件事兒,告完雙子便走。”
魏葭聽他聲音悲戚,也隻想是他見自己這般落敗,便應了道,“那你便說……”
小雙子頓了頓,湊在窗下,魏葭見他眼裏閃著淚花兒,便用袍袖擦了擦他的臉笑著哄道,“哭哪般,這傻孩子!”
小雙子聽罷,淚更是洶湧了起來,他沙啞著嗓子低聲長哭道,“主子,華綠姐姐死了啊!”
“主子,她被人當做竊賊杖斃在宮門了啊!”
“主子,那釵子可是主子您的啊……”
魏葭指尖一抖,隻一抖,她便平靜如初,她又撫了撫小雙子的額道,“小雙子自知我殿中人皆落得這般下場,還往這來,你自去!”
說罷,魏葭也不看小雙子,徑自將窗子猛然放下。
裕王,魏葭知你定是竭盡所能,魏葭不敢懷恨,但求好人有長福……
魏葭複在台下坐了片刻,隻聽得那斷斷續續的哭聲漸漸遠了,她才提起袖口將自己的眉眼細細擦了一遍,折回了床上躺定了。
這時,她自懷中掏出一個扇墜子,那墜子倒也普通,隻是平常的如意模樣,若非要道出出彩之處,便隻有那玉墜的質地尚佳,在昏黃的燭光下不時閃爍著盈盈的潤光。
魏葭攥著那墜子合在十指間,輕輕地念了一句,“南無阿彌陀佛,菩薩保佑……”說著,她便將那墜子含入口中,隻覺得那上頭一股澀澀的藥味兒皆被自己啖盡了,魏葭這才將墜子擦拭幹淨了複揣回了懷中。
魏葭轉眸深深望了一眼窗頭露出絲絲的日光,她隻一笑便闔了眼。
娘親,娘親,女兒現下便攜著華綠隨您來了,隻是有些淒慘,但無其他,娘親切勿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