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候,居然想的還是她,第二個你嗎,我苦笑兩聲,抬手撫摸著穆生憂傷的側臉,她清瘦的厲害,稍稍躬起後背,就可以看清楚兩側微微突顯出來的肩胛骨,我伸出手,從她的後背抱住她,把臉埋進她的後背裏,貪婪的嗅著她身體裏自帶的清香味。

巨大的月亮掛在窗外,隱隱枝末,隱隱雲霧,清冷的月光探進漆黑的房間裏,朦朧一片,月光把我和穆生的影子拉的很長,幾乎合二為一垂落在白色的地板上,像是隨手灑下的一灘的濃稠濃墨,悲涼極了。

月色如水照我心,我心悠悠明月遊。

如果你對一個人妥協過一次,可能就會習慣性的對她妥協,而我對穆生妥協了那麼多次,早已不是習慣,而是一種條件反射,非條件反射,與生俱來的,就像羚羊永遠朝著茂盛草原遷徙,就像熱帶魚永遠不會擺尾遊進溫水地帶探鄰,就像候鳥南飛,蜘蛛織網,還有我一直笑它傻瓜的——飛蛾撲火,我想穆生就是我的指路燈,她指哪兒,我就隻能走哪兒,因為我怕黑,沒有光的地方,我哪兒都不敢去,如同初生鳥兒一定會跟隨著第一個見到的東西而四處顛簸。

我緊緊抱著她,發現自己內心的空虛得到了暫時的填充,心髒破掉的洞裏,有了失而複得的喜悅,如果你在乎她,那麼我就在乎她,我想我可以做到不與她為敵,甚至愛屋及烏的去迎合。

這個冬天對我來說,毫無疑問的是寒冷的,多愁善感的,悲傷的,鋒利的。

隻是我忘記了,冬天的寒冷不是我家客廳裏巨大冰櫃裏的假象,它是真實的懸掛在頭頂上方的寂寞時節,所以我推開窗看到的白雪茫茫,也同樣是沈說說推開門看到的冰天雪窖,我把令我難受的事情對沈說說傾力相訴的那天,卻沒有想過她對我飽滿微笑的臉下,也隱藏了多少不安和恐懼,難過和眼淚。

因為這個冬季裏,她的父母第一次粉碎了她們往日你儂我儂相親相愛的畫麵,彼此撕扯,破口大罵,暴力相向,而她上去勸解,卻被誤傷,被誰失手推向一邊,重力的撞上了牆壁,吵鬧並沒有因此停歇,反而愈加激烈,她的額頭青腫了好大一塊,但我眼瞎,看不見,就隱藏在她不協調放下來的劉海細發裏,那個預示了她未來寫照的前兆。

不管再強大的人,也會有致命的軟肋,而沈說說的父母,就是她最致命的軟肋,所以事後她父母來詢問,那時她有沒有受傷,她還擺了個黃飛鴻的酷酷姿勢說“鐵打的,傷不了。”在她那張什麼都不害怕的堅硬皮囊下,她甚至懦弱膽怯的連問他們吵架的原因是什麼,也不敢張口試探性的問明。

其實我也有想過,如果有一天沈說說難過了,那她會找誰傾訴呢。

——江千優和杜利辛嗎?

不大可能的人選,我幾乎都不用想象,因為杜利辛也是個愛哭的主兒,沒準沒有得到安慰,甚至還要反過來安慰她,而至於江千優,我想更不可能,因為沈說說就是那種愛上一個人就會往死裏疼的那種人,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讓江千優微笑,那麼沈說說是絕對不會對江千優講笑話的。

——那麼符百曉呢?

我雖然不能確定,平日裏兩個人針鋒對麥芒,語不驚人死不休,是不是另一種能讓友情變得更加堅固牢靠的強效膠水,但我明白彼此兩個人其實都很喜歡這樣的‘打情罵俏’,如果是沈說說是一塊堅硬的盾牌,那麼符百曉就是那一根鋒利的長矛,彼此矛盾相爭,卻從不互相傷害,反而戰場上配合的無比默契,殲滅了無數穿著盔甲的入侵者。所以,如果有一天沈說說哭泣了,那麼符百曉一定是手足無措無言安慰的那一個,像是離開根莖的蒲公英,雖然自由了,沒有牽絆了,卻有一種大限將至無處可去的迷茫。

——那麼我呢,那麼穆生呢?

也許我的小心眼,會在沈說說哭泣的那一刻,無法克製的幸災樂禍起來,我心胸狹隘的程度被穆生激發體現的完全,那一條窄窄的過道隻能容得下穆生瘦弱的身影,而此刻穆生正拖著體型龐大的沈說說硬闖進來,我表麵上的讓步隻是為了不讓穆生轉身離開,而內心裏卻在排斥沈說說的一切,她的那隻踏進我心道上的小腳,我在穆生看不到的地方裏,不停的盤算著要拿怎樣細小的針紮進去,又或者針壁上要荼什麼樣的劇毒,能讓她知難而退,步步皆傷。這就是最真實的我,表麵上看去柔弱好欺,也被人誇讚善良溫柔,但隻有我心裏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貨色,我的心裏禁錮著的陰暗雷區,即使上了把鎖,千溝萬壑複雜的鎖齒,但隻要有穆生這把鑰匙,輕而易舉的一扭,就算是疑團重重的達芬奇密碼也潰不成軍,等到我本性暴露的那一天,我一身黑色的骨架也許會嚇死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