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1 / 3)

她還是被悲慘地當成狗拴上了鏈子,她仔細地看了看這條鏈子:質地屬於不鏽鋼,做工還算精致,看起來不那麼粗鄙丟人。她怕被當成狗在很大程度上也是怕這條鏈子,因為這是對人格的徹底否定。

她用挑戰極限的勇氣和力量調動起全身的每一根神經來應付即將遇到的各種侮辱與難堪,作為一隻被套上了鏈子的狗是很正常的,但是對於狗的靈魂來說,則是極度痛苦的。她達到了一生中用最短的時間減肥效果最顯著的嚐試,她體會了全身脂肪都在燃燒的輝煌壯麗的感覺,在那些日子裏,她隻用水來補充身體所需,把她半生來因忙碌而顧不上喝的水以及命中缺的水全都補的足足的。

她被牽著鏈子走進了白天,人們喜歡看被牽著的動物,第一因為有安全感;第二有優越感;第三有油然而生的同情感。而被牽著的動物不喜歡看人恰恰是這三點的反麵,她不知道雙手被銬住的情況下假如腳下被絆倒了會怎麼樣,在她想象的一百次中都是嘴啃泥別無他法,不會有人去扶住你更不會有人去保護你隻會被狠狠地踢上一腳大叫著趕快爬起來!你這個狗!

這是她第一次走進大街,她漠然地看著街景,一點好感都沒有,這是人的世界與她何幹?她看見一輛紅色轎車中一隻暈車的小狗痛苦地趴在車窗邊嘔吐,她猜是剛買的,還不習慣富貴的生活,很快牠就不會暈車而且喜歡開著車出去兜風了,因此根本不用替牠擔心和難過。如果是寵物的主人或熟悉的朋友看見自己的寵物被遊街或受罪,那情形就不一樣了,感情這個東西是宇宙中最可怕的洪水猛獸,它會衝決一切障礙、羅網,蕩滌掃平千山萬水而交彙融合,任何具象的東西都不能成為感情的比喻,感情是光,是黑色的混沌,也是DEEPRED,是她最喜歡又最憎恨的惡魔。

她的親人朋友們正在經受著感情的鞭打折磨,他們哭紅的眼睛和滄桑的嘴角在告訴她,他們的肝髒每天都在被禿鷲啄食,每天又在滴血的新創中長出新的肝髒等待啄食,愛一個人的痛苦就是這樣一種可怕的酷刑,她幾次提筆都不敢觸動這塊傷痛,泣不成行淚流千行,她該怎樣做才能減輕他們的巨大的悲傷和痛苦,上帝,您告訴她,需要她做什麼她都在所不惜隻要她的親人朋友們不再心痛,答案很簡單,隻要她不再痛苦。

她請求,先讓她把眼淚流完,這是沒人處,讓她再軟弱一次,允許她哭出一點聲音,她保證這是最後一次,因為這是她死了之後,不,又活了過來,她也搞不清最後一次是死了還是活著,反正是第一次見她朝思暮想的親人和朋友,她不能讓他們看見她的眼淚。

把悲哀推出裝進笑容,即使流血也不能流淚。當她走進大廳,迎來的目光是紅色的但沒有潮漲的喧囂,瞬間的定型是浪花高颺的灑脫,一滴圓溜溜的珍珠般的水滴在向上飛颺,向著太陽。你們都好嗎?她把憋了千年的一聲最深摯的問候在心中和著心室裏的血液攪拌均勻,用牽著她的不鏽鋼狗鏈子彈奏出七彩華音悠揚地唱出,無聲有韻,無語有音,她的腳步跳出的是華爾茲,她的頭發在燈光下閃著棕色的光芒,金爍爍,12――34――56――7――,她知道她的努力成功了。

可是,這是努力能做到的嗎?當一切都成為過去之後,望著遠天淡淡的灰雲,這就是她當時穿的衣服,淡淡的蘭淺淺的灰,領口綴著星星點點淚水般的晨露,這是天父為她精心製作的衣裝,品牌為“天之驕女”,當這套衣服觸碰到她的身體後,就像灰姑娘觸碰到了魔女的手指,一眨眼之間全都變了,襤褸的垃圾場變成了金碧輝煌的宮廷舞會的金色大廳,周圍所有人的目光就是她的鏡子,她知道自己是今夜舞會的皇後,她有了充分的驕傲與自信,所有的信號給予她的啟示是:去吧,輕鬆些,你是安全的,因為你是純潔的。所有的這些信號彙總成一條光束,聚集在她的心頭,像一台時刻準備著啟動爆發力的發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