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寶一走,劉超覺得自己內心空了。他在院子裏徘徊複徘徊,臉上寫滿了悲戚。這時,一個人頭探了進來,是曾進泉。曾進泉先向院子裏探了一下頭,遲疑了一下,才邁步進了院子。
“阿泉,有事嗎?”劉超問。
“你什麼時候走?能不能幫個忙。”
曾進泉有些猶豫的樣子,人又長得獐頭鼠目,給人很畏瑣的感覺。
“我能幫你什麼忙?有話你就直說嘛,別吞吞吐吐的。”
“我想出去打工。”
聽明來意,劉超覺得可行。曾進泉是泥水匠,也算是個技術工。他當即和周虹打電話,得知海怡大廈的裝修工程已經全麵推開,正是用人之際。
“你真的那麼想出去?”劉超又問。
“很想。在家裏混沒出息。”曾進泉答道。
劉超又用電話為曾進泉訂了一張票。聽說明天就走,把曾進泉樂得連聲說了幾個“謝謝”,連忙跑回家準備行李。他飛也似的衝向門外,卻和一個老頭撞個滿懷,差點把老人撞倒在地。
隨著“哎喲”一聲叫起,劉超循聲望起,老人是五表舅,心裏格登一下,暗叫“不好”,麻煩來了。這位五表舅是劉超母親那個宗族房上的堂兄,也不知隔了多少代。稱呼他為“表舅”完全是出於禮貌。此人已年近八旬,卻顯得十分年輕,看上去六十歲出頭。由於他年輕時讀過幾年私墅,寫得一手好字,算盤打得嘩啦響,對錢財算計分毫不差,頗有些積蓄。老人把手裏積蓄下來的十幾萬塊錢用來放高利貸,三分月息。高利貸賺取的紅利,就是他的養老金。因此,他手上的本金,就是親生兒子也別想借走。(當然他也不需要兒子的生活費)
“五表舅,你來了——”
劉超用了很大的勇氣,才招呼了來客。
“你爹呢?他身體還好嗎?”
五表舅見劉超沒有要他進屋的意思,便一屁股坐在院子的石板凳上,掏出自己的黃煙杆,足有兩尺長,自顧自地抽起來。這種本地產的黃煙絲金燦燦的色澤,卻格外嗆人。五表舅顯然已經習慣了這種煙的勁道,用力一吸,然後有滋有味地吐出一口青煙來,頗有點騰雲駕霧的感覺。
“我爹他身體還好。現在有點事出去了。”劉超心虛地應付道。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此君討債是真,關心病人是假。
“哦。身體好就是真的好。他不在也沒關係,找我外甥也一樣。阿超,你看我們那點帳是不是該清一下?”
“咳——咳”,五表舅幹咳了兩聲,笑眯眯地說道。
果然是為錢而來。去年為了老爹看病,劉超急得走投無路,才找五表舅借了兩萬元高利貸。每月利息600元。到現在已經十五個月了,連本帶利兩萬九千元。周虹和吳小寶給的錢,在醫院裏已經用了一點。此君一來,剛好洗劫一空!
“五表舅,你放心。你的錢我準備連本帶息全還給你。”劉超說:“不過,五舅啊,我還是想勸勸你,放貸這樣的活你就別幹了。萬一碰上老賴,別說利息,連你的棺材本都不見了。”
五表舅一副老江湖的樣子,顯得老謀深算:“阿超啊,你是我外甥,我是看著你長大的。我放的就算是高利貸,那也是生活所迫呀。再說,誰都可以借我的錢嗎?沒有個八分把握,我才沒那麼傻呢。實話告訴你,幹這行我也有十來年了,還從未栽過跟鬥。話退一萬步說,萬一碰上老賴,他這輩子不還我,下輩子也會還的。因果報應嘛,我相信還是有的!”
劉超無言以對。他真想說要不是朋友幫助,你別說利息,就是本錢也拿不回去。想想也算了,此君走多了夜路一定會碰上鬼的。生活總是這樣捉弄人。“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為了給父親看病,已經是債台高築。連表親也放高利貸,這無異於落井下石!但這又有什麼辦法呢?他擔心的不是這筆錢,而是薑放的那筆,三萬元,也是三分息,都三年了。利息早就超過了本金!
“五舅,我現在就騎車去銀行取。你稍等片刻。您看行嗎?”
林靈招呼著五表舅喝茶聊天,劉超跨上自行車出門去了。楓樹村離鎮上銀行也不遠。半個小時後,劉超拿著厚厚三紮百元大鈔,出現在五表舅麵前,五表舅驚得目瞪口呆。他原本隻想收回利息,沒想兩萬九千元現金,一分不少。
“這—這—阿超,你爹的病不是還要用錢嗎?”五表舅不解地問道:“你一下子哪來那麼多錢?”
劉超笑笑,說:“我向朋友借來的。先把你這錢還上,以後再還朋友。這過日子,就像剝筍一樣,吃一節剝一節,走一步看一步。”
“那是,那是。我年輕的時候也窮過。”
五表舅當著劉超的麵把借條燒掉,這筆借款算是兩清。望著五表舅漸行漸遠的背影,劉超覺得自己一下掉進了井底,坐在院子裏老半天緩不神來。他的右眼皮總是撲撲撲跳個不停。看來麻煩還沒有結束啊。劉超有些想罵人。這是什麼鬼運氣!
事實上,沒過多久,麻煩確實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