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上)(1 / 3)

太醫院的規矩,進來的下人都要另起名字,用中藥材做名,所以自己叫香茹,那兩個丫頭叫銀花和丁香,都是藥材的名字。香茹香茹,不是香爐更不是香菇,如果沒記錯的話,香茹是藥菊科植物的全草,清熱利濕,治中暑吐瀉等症。

不過想也知道,與父母給孩子起個好名字的期望不同,對太醫院來說,香茹隻是個代號,一個遵照太醫院規矩而起的代號,沒有別的意義。

沙莎從被子裏伸出頭來無意義的四下張望,滿室黑暗沉寂,大炕就在窗戶下麵,外頭卻沒有月光照進來,左右兩邊隻有舒緩沉穩的睡息,側耳細聽,室外沒有動靜,又沒有時鍾,根本不知道現在什麼時辰。

沙莎睜著眼睛一邊回憶著夢境一邊在寂靜中沉思。

剛才的夢是天意麼?給她身體原住民的人生記憶,讓她有活下去的資本,至少不能叫錯人名和弄錯本職工作,不然宮裏步步殺機,像她這樣最下等的丫頭,隨便來個上級都能讓她半死不活。

沙莎閉上酸澀的眼睛,強忍抽泣粗重的呼吸,兩顆淚水從眼眶裏滑出,滑入鬢角洇濕了頸下一小塊枕巾。

沙莎這個名字已是過去,八成已從公民戶籍資料中被刪除,現在她是香茹,在廚房打雜的下等丫頭何香茹,再也不是那個專業出眾一年要接兩三次獵頭電話的臨床營養師沙莎。

白天的心理建設根本不及此刻對心理和情緒的巨大衝擊,沙莎將頭埋進被子裏死咬著嘴唇默默流淚,她為父母哭,為親友哭,也為悼念前世美好人生而哭。

一直哭到沒有淚水可流,沙莎才用衣袖胡亂的抹了抹眼睛,重新探出頭來呼吸新鮮空氣。

好了,不能哭了,皇宮不相信眼淚,她還得好好活著不是麼,總要對得起這麼個年輕健康鮮活的肉體,今年才十四歲,比前世的自己足足小了一半啊,怎麼樣也要活過二十八歲才夠本呀。

雖然這個世界年代國號都很陌生,但穿越嘛,起碼是在一個跟中國封建皇朝時代相類似的皇權至上的封建社會重生,沒給扔到什麼奇怪的世界去就該感謝天恩了不是嗎?

不過眼下有個問題覺得奇怪。

夢裏說,哄她入宮的條件是讓她做醫婆,將來回家後好光大門楣,可實際上千辛萬苦進來了才發現直接就是做了廚房雜役,至今四年,別說醫婆們住的院子,就連藥房的大門都沒見過什麼模樣,要是不能進藥房做宮女,談什麼做醫婆。

入宮做宮女這事根本就是上了當,不過是當初說的話好聽,又正好給了繼母一個徹底拋棄繼女的機會,要不然真正的小香茹還在家裏做個小護士,說不定哪天就從病人那裏感染到嚴重的傳染病一命嗚呼。

她才不信繼母會在家裏真心盼望她做到醫婆早日還家呢。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她真的鴻運罩頂,讓她做到醫婆衣錦還鄉,對家裏來說,根本就是個白撿的榮譽。

有就是錦上添花,沒有也無傷大雅,家裏有沒有她這個人完全不重要,她不在繼母眼前礙眼才最重要。

當然,她也能理解,在這樣一個生產力不發達的世界,家裏多個跟自己沒有一點血緣關係的人,當家主母當然不樂意天天見到在自己眼前晃悠,就算每天隻有粗茶淡飯吃不飽也餓不死的養著,可這米麵布油什麼的也要錢買呀,有這錢幹什麼不行,何必花在繼女身上。

沙莎明白這個道理,但以前的何大妮卻不明白,她每天辛苦勞動隻為得到家長的認可,希望得到大人的愛護,隻可惜到頭來仍然是個可憐的小透明。

現在沙莎占了這個身體,以前的事跟她無關,所以她並不怨恨何家,不過何大妮遺留的記憶告訴沙莎,大妮更名香茹進了女醫館見到那個遠房親戚後發現對方並沒有信守承諾將自己送進藥房,而是把自己留在廚房打雜時,曾經有過疑問和期待,但一次次的鞭子和責罵終於磨平了她的銳角,安分守己的做著指派下來的所有工作,再不想進藥房日後做醫婆的事。

香茹認命,沙莎卻不想認命,香茹的記憶告訴她,醫婆年滿二十歲就可出宮還鄉嫁人,這是本朝建國時由第一代醫婆向太祖皇帝討來的恩典。而其他的宮女們則必須在宮裏做到五十歲才會放歸原籍,把在宮裏過了大半輩子毫無謀生技能的女人重新扔到社會上,那是多麼淒涼殘忍的一件事。

依據這僅有的一點線索,沙莎覺得,醫婆簡直是宮女中前途最光明的職業,不但能早早的離宮,離宮後隻要有一日仍在行醫,就能吃一日的皇糧。她當然不是稀罕皇糧的待遇,而是離宮的權利,她一個來自現代社會的姑娘,誰樂意把大好年華都浪費在沒有出頭之日的皇宮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