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住院的怪人(3 / 3)

“發生了什麼事?”

“布魯克街出事了。”

“怎麼啦?”

“可能是個慘劇,不過也說不定,”福爾摩斯一邊說著一邊拉起窗簾,“看看這一張從筆記本上撕下的紙條,上麵用鉛筆潦草地寫道:‘上帝保佑啊,你們快來吧。珀西·特裏維廉。’咱們的醫生朋友當時處境一定極其困難。華生,快些,情況緊急。”

大約一刻鍾左右我們到了那位醫生的寓所。他麵帶惶恐的樣子跑來迎接我們。“上帝,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他雙手捂住腦袋,大聲喊道。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布萊星頓自殺了!”

福爾摩斯打了一聲口哨。“他昨晚上吊了。”我們走進去,醫生把我們引進了那間候診室。“我全然不知所措,”他大聲說道,“警察正在樓上呢。我真的被嚇傻了。”“你什麼時候發現這一切的?”“他習慣每天一大早喝一杯茶,七點鍾左右,女仆去送茶,發現他已經上吊死了。他把一根繩子綁在平常掛那盞煤汽燈的鉤子上,然後站在昨天我們看到的那個箱子上上吊了。”

福爾摩斯沉思了一會,終於說道,“如果你願意,我想上樓把這件事再調查一下。”於是我們兩個人便往樓上走去,醫生緊緊跟著我們。我們一進臥室門,一個可怕的景象呈現在麵前,諸位讀者還記得布萊星頓肌肉鬆弛的樣子吧。當他搖晃地懸掛在鉤上時,他那拉長的脖子像一隻拔光了毛的雞脖子,他身體的其他部分與之相比顯得更加臃腫肥大極不自然,他的樣子愈發難看,簡直不像人。他隻穿著一件長睡衣,底下露出直挺挺的、不堪入目的腳和腫脹的腳踝。屍體旁邊,站著一位精幹的偵探,正在筆記本上做著記錄。

我們一進來,警長便親切地問候:“啊,福爾摩斯先生,見到你很高興。”“早上好,蘭諾爾,”福爾摩斯答道,“你不會把我當做闖進屋子的罪犯吧!你了解這個案子發生前的一些情況嗎?”“是的,我聽到一些了。”“你怎麼看?”“依我看,這個人已被嚇得魂飛魄散了。你看,這張床的壓痕很深,他一定在這裏睡了好長時間。他大約在淩晨五點鍾左右上吊自殺的。看來,他是反複考慮後才下定決心死的。”“根據肌肉僵硬的情況判斷,他已經死了三個小時左右。”我說道。“發現屋子裏有什麼異常現象嗎?”福爾摩斯問道。“在洗手池上發現一把螺絲刀子和一些螺絲釘。我還在壁爐上發現四個雪茄煙頭,看來他昨晚沒少抽煙。”

“那你找到他的雪茄煙嘴了嗎?”福爾摩斯說道。

“沒有,我沒發現。”

“那麼,找到他的煙盒了嗎?”

“找到了,在他的外衣口袋裏發現的。”

福爾摩斯打開煙盒,聞了一下裏麵的雪茄煙。

“不對!這是哈瓦那雪茄,而壁爐上的是荷蘭貨,是從東印度殖民地進口的特殊雪茄。這樣的雪茄通常都用稻草包著,並且比其他牌子的都細。”他拿起那四個煙頭,用他口袋裏的放大鏡仔細檢查。

“兩支煙是用煙嘴吸的,另兩隻沒有用煙嘴,”福爾摩斯說道,“兩個煙頭是用一把不太鋒利的小刀削下來的,另外兩個煙頭是用尖利的牙齒咬下來的。蘭諾爾先生,我認為這絕非自殺,而是一起經過策劃的殘忍的謀殺案。”

“不可能!”警長大聲喊道。

“為什麼?”

“凶手怎麼會采用這樣一種愚笨的方法來殺人呢?”

“這正是我們要知道的。”

“他們怎麼進來的?”

“是從前門進來的。”

“但是早晨門上是鎖著的。”

“一定是在他們走後才鎖上門的。”

“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看到了他們留下的痕跡。給我些時間,我很快就能明確地解釋一切。”福爾摩斯走到門口,轉了轉門鎖,仔細地把門鎖檢查了一番。然後他把插在門背麵的鑰匙取了出來認真地檢查一番。緊接著,他又依次檢查了床鋪、地毯、椅子、壁爐台、屍體以及繩索。終於,他露出了心滿意足的表情。我和警察幫他割斷了繩子,把屍體安放在地上,用床單蓋上。

“這條繩子是哪兒來的?”他問道。

“是從這上麵割下來的,”特裏維廉醫生一邊說著一邊從床底下拖出一大卷繩子說道,“他非常擔心發生大火,所以身邊常放著這些繩子,以便著火時從窗戶脫身。”“這繩子可是給凶手們幫了大忙,”福爾摩斯若有所思地說著,“不錯,案情是非常清楚的,我保證下午我就能夠掌握發案的原因。壁爐台上的死者的照片我暫時借用一下,這對我的調查工作大有幫助。”

“但你什麼都沒說!”醫生叫道。

“啊,事情發生的前前後後是確定無疑的,”福爾摩斯說道,“有三個人:那個年輕人、老人和第三者,第三者的身份我還不清楚。前麵兩個人,自然就是那假裝俄羅斯貴族及他兒子的人,我對他倆的情況了解得比較詳細。這所房子裏有他們一個同謀,將他倆放進來。警長,我建議你逮捕那個小聽差。據我所知,他是最近才被你雇來當差的,醫生。”

“這個小家夥突然沒了,”特裏維廉說道,“女仆和廚師剛才還在找他。”福爾摩斯聳了聳肩。

“他在這件事裏的地位還是比較重要的,”福爾摩斯說道,“三個人躡手躡腳地上樓,那個老人走在前麵,年輕人走在中間,那個當差的人走在後麵……”

“親愛的福爾摩斯!”我突然喊道。“啊,我辨認出他們昨晚留下的腳印,是重疊的,這就更加確定了。後來,他們上了樓,來到布萊星頓的門前,他們發現房門是鎖著的。接著,他用一根鐵絲撬開了鎖。你們根本不用放大鏡就能從鑰匙榫槽上的劃痕看出是怎麼回事。”

“他們進入房間,首先是堵住布萊星頓的嘴。他可能已經睡著了,或者被嚇壞了,沒喊出聲。這裏的牆很厚,你可以想像,即使他喊一兩聲,別人也根本聽不見。他們把他處理後,就開始商量,用了相當長的時候,這幾支雪茄煙就是證明。老人坐在那張柳條椅子上,用煙嘴抽雪茄。另一個年輕人坐在遠處,他把煙灰磕在了衣櫃的對麵。第三個人在室內踱步。我猜,這時布萊星頓嚇得僵直地坐在床上,這一點目前還不能完全確定。他們商量完畢就抓住死者,把他吊了起來。他們是有備而來的,我猜測他們隨身帶來了某種滑輪用來做絞架,我估計那把螺絲刀和那些螺絲釘都是為了安裝絞架滑輪準備的。後來,他們看見了吊鉤,就省了麻煩。一切結束後,他們就逃跑了。緊接著他們的同夥就把門鎖上了。”

我們都帶著濃厚的興趣傾聽福爾摩斯講述昨晚案件的情況,這都是他根據多年的經驗推斷出來的,即使他一一說明情況時,我們也有些反應不過來。之後,警長立刻去查找小聽差,我和福爾摩斯則返回貝克街去用早餐。福爾摩斯在我們吃完飯後說道:“我三點鍾回來,警長和醫生會在那時來這裏見我。在此之前,我要出去查清案子裏一些不明確的小問題。”客人們準時來到,但我的朋友直到三點三刻才回來。然而,他一進門我從他的表情上就能看得出來,他的事情肯定辦得很順利。

“警長,有消息嗎?”

“仆人已經抓住了。”

“非常好,我也找到了那幾個人。”

“你找到他們了!”我們三個人異口同聲地說。

“是的,至少我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身份。果然不出我料,那個所謂的布萊星頓和他的仇人,在警察總署是大有名氣的。他們的名字是比德爾·海沃德和莫法特。”

“是搶劫沃辛頓銀行的那幫人?”警長大聲說道。

“就是他們。”福爾摩斯說道。

“這麼說,布萊星頓是薩頓了?”

“完全正確。”福爾摩斯說道。

“好,這回可真相大白了。”警長說道。

可是我和特裏維廉卻相互愣著,不能理解。

“你們還記得一八七五年發生的那樁沃辛頓銀行大搶劫案吧。”福爾摩斯說道,“作案人共有五個——有這四個人,第五個叫做卡特賴特。他們殺害了銀行看管員托賓,攜帶七千鎊逃跑了。後來他們五個人全部被捕,但因證據不足,無法定罪。這一夥搶劫犯中最壞的是那個布萊星頓也就是叫薩頓的,出賣了另外四個人。由於他出庭作證,卡特賴特被判處絞刑,其他三個人每人被判了十五年徒刑。幾天前他們被提前釋放,可以想像出,他們必定要找到當年出賣他們的人,為他們自己,也為死去的同夥報仇。他們兩次設法找到他,都歸於失敗,但第三次卻成功了。特裏維廉醫生,還有不明白的嗎?”

“你已經說得再清楚不過了,”醫生說,“顯然,那一天他之所以那麼坐立不安,是因為他從報上看到了那幾個人被釋放的消息。”

“完全正確,他說什麼盜竊案,純粹是遮人耳目。”

“可是他為什麼把這件事瞞著你呢?”

“啊,先生,他知道他的那些‘老朋友’報複心很強,便盡可能地向所有人隱瞞自己的身份。他本身就是可恥卑鄙的,他怎麼可以自己說出來呢?但是,他雖然卑鄙,卻依然受英國法律的保護。警長,我相信雖然法律之盾沒有起到保護作用,但正義之神一定會替他報仇的。”關於住院的古怪病人和布魯克街醫生的故事到此就結束了。從那天夜裏起,三個凶犯逃得無影無蹤。蘇格蘭場推測,他們乘坐一艘“諾拉克列依那”號輪船逃跑了。不幸的是那艘船和全體船員數年以前在葡萄牙海岸距波爾因以北數十海裏的地方罹難。那個小聽差受到起訴,但因證據不足,無罪釋放。而這件被稱為布魯克街疑案的案件,各大報紙至今均無詳細報道。